就在所有人的意誌力瀕臨崩潰的邊緣，一陣低沉的引擎轟鳴聲由遠及近，緊接著，一道刺眼得令人暈眩的強光猛地穿透彌漫的塵土，如同一柄利劍，直射入每一位選拔者的眼中。眾人下意識地抬手遮擋，眯著眼艱難地向前望去。
視野逐漸清晰。隻見前方一片經過簡單平整的空地上，十幾輛覆蓋著綠色迷彩塗裝的軍用越野車如同鋼鐵巨獸般，一字排開，靜默地佇立著。它們引擎蓋上尚未完全散去的熱浪，顯示著剛剛抵達不久。車體本身已經充滿了壓迫感，但更引人注目的，是車隊後方那座孤零零的行軍休息帳。墨綠色的帳篷在空曠的荒野中顯得格外突兀，它佇立在那裡，門前空曠，沒有任何歡迎的標識，也沒有任何其他建築，隻有無邊的荒蕪和一種令人窒息的肅殺之氣。
方辰陽喘著粗氣，汗水順著下頜線滴落。他環顧四周，看著身邊這些來自不同部隊的精英們，此刻都和他一樣，狼狽不堪。眼前的景象——整齊的軍車、孤立的帳篷、荒蕪的環境——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他記憶的閘門。一股強烈的既視感湧上心頭，時光仿佛倒流回了新兵入伍的那一天。也是這樣的車隊，也是這樣被拉到陌生的地方，心中充滿了對未知的忐忑與一絲興奮。不過那個時候身邊是兩百多名嘰嘰喳喳、帶著學生氣的地方青年，而如今，彙聚在此的，都是各部隊層層篩選出來的尖子，是經曆過嚴格訓練、在演習和任務中磨礪過的“老油子”了。方辰陽嘴角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心中暗忖：“陣仗倒是和當年差不多，就是不知道這路數是不是也還一樣？要還是新兵連那些套路，那這傳說中脫層皮的特種兵選拔，說不定我和老兄弟們還能輕鬆應對過去。”
他的思緒正漫無邊際地飄蕩，一道清晰、洪亮、仿佛帶著金屬摩擦質感的聲音，如同驚雷般炸響，瞬間擊碎了所有的竊竊私語和喘息聲，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裡：
“立正——！”
聲音不高，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所有選拔者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挺直了疲憊的身軀，目光齊刷刷地投向聲音的來源。
隻見軍車旁，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身影。他穿著一身平整的特種作訓服，沒有佩戴軍銜，但那股由內而外散發出的精乾與殺氣，比任何軍銜標識都更具威懾力。他身材不算特彆高大，卻站得像一杆標槍，麵容剛毅，皮膚是長期野外訓練留下的古銅色，一雙眼睛銳利如鷹隼，正緩緩掃過在場每一張疲憊而緊張的臉。
“歡迎大家。”他再次開口，聲音平穩，卻像重錘敲在每個人的心上，“歡迎來到地獄之門，或者說，特種兵選拔訓練營。我是你們未來二十周，一百四十天裡的總教官，袁明。”
他頓了頓，似乎在給眾人消化這個信息的時間，也像是在欣賞他們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
“在你們原來的單位，可能聽過我的名字。有人叫我袁老虎，因為我訓練起來六親不認；更多人私下叫我袁閻王，因為他們覺得，我手下的訓練場，比閻羅殿還難熬。”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實，“叫什麼，隨你們高興。名字隻是個代號。重要的是，從這一刻起，我的話，就是你們在這裡必須遵守的最高法則。我的意誌，就是你們需要絕對服從的行動方向。”
袁明向前踱了兩步，目光更加銳利地掃視著隊列。
“我知道，你們都是各個部隊的寶貝疙瘩，是尖子，是兵王。有的可能立過功，有的可能是技術骨乾，還有的，可能覺得自己天生就是當特種兵的料。”他的語氣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嘲諷，“但我告訴你們，忘記它！統統給我忘乾淨！在這裡，你們過去的一切榮譽、職務、軍銜，你們引以為傲的成績，在這裡屁都不是！”
他的聲音陡然提高，如同霹靂：“從今天開始，你們沒有名字！隻有編號！那個編號，就繡在你們的作訓服上！它代表什麼？它代表你們隻是一個等待被檢驗、被篩選、被淘汰的物件！代表你們在這裡卑微的地位！任何人，沒有任何例外！”
“在接下來的二十周裡，你們每一天，每一小時，每一分鐘，都將麵臨淘汰！”袁明開始沿著隊列前方緩慢行走，他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每一雙眼睛，“淘汰是無處不在的。它可能在你武裝越野最後一百米堅持不住的時候降臨；可能在你精度射擊脫靶的那一刻降臨；可能在你無法忍受睡眠剝奪、精神崩潰的時候降臨；甚至可能，僅僅是因為你回答問題的聲音不夠響亮，或者眼神裡流露出一絲猶豫！”
他停下腳步，再次麵向全體人員。
“我知道，你們現在很累，剛剛的負重強行軍隻是開胃小菜。但這就是這裡的常態！極限？這才到哪兒？我們會不斷挑戰你們的生理極限、心理極限！把你們徹底打碎，碾磨成粉，然後再看看，有沒有人能重新站起來，凝聚成我們需要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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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覺得，這種殘酷的淘汰方式無法接受，如果現在已經開始後悔，開始想念原部隊溫暖的床鋪和相對‘仁慈’的訓練……”袁明的聲音忽然帶上了一種近乎誘惑的冰冷，“那麼，我給你們一個機會。看見那邊了嗎？”他隨手一指帳篷旁邊的國旗台位置，國旗下麵孤零零地放著一張架子，架子上放著一個銅鈴。
“現在，就在此刻，走出隊列，走到那架子前，敲響那個鈴。隻需要‘當’的一聲，你就可以解脫了。會有車立刻把你送回原單位，你可以繼續當你的尖子，你的兵王，隻是，永遠彆再跟人提‘特種兵’這三個字。因為，你不配！”
隊列裡一片死寂，隻有風吹過荒野的嗚咽聲。
“當然，選擇權在你們自己手裡。是像個懦夫一樣現在就滾蛋，還是像個真正的軍人一樣，留下來，嘗嘗地獄的滋味，搏一個脫胎換骨的機會？”
袁明的語氣重新變得冰冷而強硬：“但是，我要提醒你們，一旦選擇留下，就意味著你們自願接受了這裡的一切規則——我定的規則！在這裡，沒有討價還價，沒有申辯申訴！你們反對？無效！質疑？你們要做的，隻有一件事——服從！絕對服從！無條件服從！”
“我的話講完了。”袁明最後說道，他挺直身體，目光如炬，緊緊地、一寸一寸地盯住每一個參加選拔的士兵的眼睛，那目光仿佛帶著實質性的壓力，想要穿透他們的瞳孔，直抵靈魂深處，從中窺探出哪怕最細微的一絲恐懼、動搖，或者，他真正想要尋找的那份堅不可摧的決心與火焰。
“都聽明白了嗎？！”
“明白！！”一百多條喉嚨裡迸發出的吼聲，彙聚成一股強大的聲浪，在空曠的荒野上回蕩，似乎暫時驅散了彌漫在空氣中的疲憊與恐懼。
袁明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微微點了點頭。
“很好。現在，按照編號順序，到那邊領取你們的‘身份’，然後，地獄周，正式開始。”
當方辰陽踏著沉穩步伐從國旗下方經過時，他不由自主地仰起頭，凝望著夜空下那麵迎風舒展的旗幟。旗麵在夜風中獵獵作響，下方那尊空無一物的架子卻彌散出無聲的威壓，仿佛某種無形的精神圖騰正以肅穆的姿態俯瞰著這片土地。這份令人敬畏的力量究竟源自何處？方辰陽一時難以言明，隻是胸中湧動著難以名狀的悸動。
此刻，戰友們正圍攏在物資箱前，紛紛領到了嶄新的特種作戰訓練服。大家迫不及待地翻看各自胸前的編號布，有人摩挲著數字念叨著是否吉利，有人對照著星座暗自嘀咕，還有人反複端詳著號碼的排列是否順眼……
唯有方辰陽獨自坐在屬於自己的行軍床上，目光仍停留在那麵旗幟上。他的思緒不由自主飄回新兵連的日子——那時候的林偉教官，不也正是用這般嚴苛的淘汰方式錘煉他們嗎？同樣的鐵血規則，同樣的殘酷競爭，如今卻在特種兵集訓基地再度上演。他微微皺眉，心中浮起一絲疑惑：為什麼李二牛與何鴻鈞兩位教官會出現在此地？而那位曾經如嚴師亦如兄長般指引他的林偉教官，此刻又在什麼地方？
這時，周明川來到方辰陽的身邊，看著方辰陽那緊皺的眉頭，問道：“在想什麼呢這麼入神？”方辰陽扭頭看向周明川：“沒什麼，隻是覺得奇怪，為什麼李二牛和何鴻鈞兩位教官在這裡，怎麼不見林偉教官？”周明川拍了拍方辰陽的肩膀：“嗨，我還以為有什麼事呢？也許林偉教官在後麵的淘汰訓練裡等著我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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