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墨汁一樣。
潑滿了京城。
東廠衙署的銅鐘。
“當——當——當——”
撞響第三聲。
低沉的鐘聲。
在寂靜的空氣裡蕩開。
帶著一股子說不出的威嚴。
劉瑾踩著滿地枯黃的落葉。
“咯吱咯吱”響。
像在數著什麼。
他站在黑瓦灰牆的東廠院落前。
這地方。
藏著比天還大的秘密。
兩尊石獅子蹲在門口。
張著血盆大口。
黑石眼珠在殘陽下。
泛著冰冷的光。
像暗處窺伺的眼睛。
“劉公公到——”
隨侍小太監的尖嗓子。
在巷子裡打了三個轉。
衙署大門“吱呀”一聲。
緩緩拉開。
十幾個穿黑勁裝的東廠番役。
“唰”地跪倒。
動作齊得像一個人。
為首的掌刑千戶低著頭。
聲音發顫:
“屬下等參見劉公公。”
“不知公公駕臨……”
“咱家奉小爺旨意。”
“提領東廠。”
劉瑾眼皮都沒抬。
徑直邁過門檻。
青布蟒袍的下擺。
掃過番役的頭頂。
“從今日起。”
“東廠的規矩。”
“咱家來定。”
掌刑千戶猛地抬頭。
眼裡全是驚。
東廠提督曆來是司禮監秉筆太監兼任。
怎麼輪到一個隨堂太監?
他剛想張嘴。
瞧見劉瑾身後的二十名金瓜武士。
話又咽了回去。
那是皇帝的人。
來給新提督撐腰的。
“屬下……屬下參見提督大人!”
掌刑千戶“噗通”跪倒。
身後的番役們。
也跟著山呼:
“參見提督大人!”
聲音震得房梁都晃。
劉瑾眯起眼睛。
胖臉上露出一絲笑。
他揮了揮胖手:
“都起來吧。”
“咱家沒時間客套。”
“小爺有旨。”
“清查皇宮內外。”
“所有跟外臣勾連的內奸。”
“重點查先帝去世前後。”
“所有出宮記錄。”
他頓了頓。
聲音陡然轉厲:
“三個時辰內。”
“給咱家把有嫌疑的名單列出來。”
“漏了一個。”
“咱家扒了你們的皮!”
“是!”
番役們齊聲應道。
轉身往檔案房衝。
腳步快得像被狗追。
東廠檔案房。
比奉天殿的庫房還嚴。
三層鐵門。
鑰匙分彆由三個千戶管。
少一個人都打不開。
裡麵堆著黃皮卷宗。
記著京城所有人的言行。
從王侯到販夫走卒。
一個都跑不了。
劉瑾坐在提督公案後。
看著番役們抱來一摞摞卷宗。
堆得像座山。
他指尖在《廠衛則例》上輕叩。
“篤、篤、篤。”
他知道。
這些東廠老人心裡不服。
憑什麼聽一個“暴發戶”的?
但他不在乎。
不服?
打到服為止。
“千戶。”
劉瑾忽然開口。
看向掌刑千戶:
“先帝去世前三天。”
“太醫院的院判李嵩。”
“是不是出過宮?”
掌刑千戶一愣。
趕緊翻卷宗。
手指“嘩嘩”地翻:
“回大人。”
“是……是出過宮。”
“去英國公府瞧過病。”
“英國公府?”
劉瑾挑了挑眉。
“張懋是武將。”
“跟文官集團不對付。”
“李嵩去他家做什麼?”
“這……”
掌刑千戶答不上來。
額頭冒出汗珠。
順著臉頰往下淌。
他先前隻當是尋常出診。
沒往深裡想。
“記下來。”
劉瑾拿起朱筆。
在紙上畫了個圈:
“李嵩有嫌疑。”
掌刑千戶的冷汗。
滴在卷宗上。
暈開一小片墨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