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的暖閣裡。
冰塊的冷氣彌漫。
連案上的宣紙都被結了一聲霜。
朱厚照案上的京營布防圖。
被結得發冷。
圖上“十二團營”的標記。
用朱砂描得刺眼。
他指尖劃過那團雜亂的標記。
眉頭擰成個疙瘩。
指節因用力泛白。
忽然。
他拿起朱筆。
“唰”地劃下去。
一道紅線劈在“十二團營”上。
紙頁都被劃破了——
這臃腫的編製。
是時候該拆了!
“十二團營。
分則力散。
合則冗雜。
養了一群隻會吃餉的廢物!”
朱厚照喃喃自語。
目光“咚”地落在案頭的《太宗實錄》上。
那是他昨夜翻了半宿的書。
他伸手將其翻開。
泛黃的紙頁“嘩啦”作響。
上麵記載著永樂年間的軍製:
五軍管步。
三千管騎。
神機管火器。
三大營各司其職。
當年掃蒙古、征安南。
靠的就是這股銳勁兒!
“還是太宗爺的法子管用。”
朱厚照眼裡閃著光。
提筆在布防圖上重畫。
動作果斷得不帶一絲猶豫。
居中畫個圈。
寫下“五軍營”——步軍主力。
左翼描道弧。
標上“三千營”——專司騎兵。
右翼點個叉。
注上“神機營”——掌火器裝備。
朱筆在紙上沙沙作響。
墨跡穿透紙背。
似在重繪大明的軍魂!
“張永。”
朱厚照頭也沒抬。
沉聲吩咐。
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勁兒:
“去把《軍衛典則》取來。
朕要看看太宗爺當年是怎麼練三大營的。
半點細節都不許漏!”
“奴婢遵旨!”
張永剛應聲要退。
就見劉瑾捧著一疊卷宗進來。
腳步跑得急。
蟒袍下擺都掃到了門檻。
劉瑾臉上堆著諂媚的笑。
腰彎得像張弓:
“陛下。
這是東廠查的京營將領花名冊。
老奴按兵種分好了。
誰會騎馬。
誰會使槍。
誰貪過餉。
都標在後麵了。”
朱厚照接過卷宗。
隨手翻開。
紙頁“嘩啦”翻得飛快。
目光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上掃過。
忽然。
他的目光在“杭雄”二字上停住。
像被磁石吸住。
這個名字他有印象。
去年秋獵時。
此人一箭射穿了三百步外的靶心。
騎術更是京營裡數一數二的——
馬鐙掉了都能在馬上劈柴。
“杭雄現在哪個營?”
朱厚照指尖點著名字。
聲音沉得像鐵。
“回陛下。”
劉瑾連忙躬身。
聲音帶著不屑:
“在團營左哨當百戶。
因為不肯給參將送禮。
三年沒升過職。
那參將還放話。
說他是‘匹夫之勇。
難成大器’。”
“匹夫之勇?”
朱厚照冷笑一聲。
指尖在名字上重重一圈。
紅圈把“杭雄”二字都裹住了:
“朕倒覺得。
三千營缺的就是這種勇夫。”
他提筆在名字旁注上“三千營遊擊”。
筆尖用力。
紙頁被戳出個窟窿——
百戶直接升遊擊。
連跳五級!
劉瑾看得眼皮直跳。
端著卷宗的手都抖了:
“陛下。
這……這是不是太急了?
按規矩得從試百戶、總旗一步步升……”
“規矩?”
朱厚照抬眼。
目光像冰錐紮過去:
“能打勝仗的就是規矩!
讓他去三千營。
給朕把騎兵練得能踏碎蒙古人的帳篷!
要是那參將敢擋。
直接給朕綁了送詔獄!”
“奴……奴婢遵旨!”
劉瑾慌忙應著。
後背都驚出層薄汗——
陛下用人竟如此大膽!
卷宗翻到最後。
朱厚照的目光落在“王守仁”三個字上。
動作忽然慢了。
這個名字在文官堆裡不算起眼。
此刻正以翰林院編修的身份在兵部觀政。
每天跟著老臣抄公文。
像顆被埋在沙裡的珍珠。
可朱厚照知道。
這是未來能平定寧王之亂的“心學大師”。
謀略之深。
勝過十個劉健!
“王守仁……”
朱厚照指尖在名字上輕叩。
咚咚響。
眼裡閃著精光:
“讓他去五軍營當參軍。
負責整肅軍紀。
如何?”
劉瑾愣了愣。
臉上的笑都僵了:
“陛下。
他是文官啊。
手無縛雞之力。
去軍營裡怕是鎮不住那些丘八……
那些兵油子可不聽酸文假醋的。”
“鎮不住?”
朱厚照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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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勾起抹弧度。
眼裡的光更亮了:
“你信不信。
不出半年。
五軍營的軍容能讓你認不出來。
此人看似文弱。
卻懂‘知行合一’。
比那些隻會喊口號的文官強百倍。
讓他去治軍紀。
比用十個武將都管用!”
他想起曆史上王守仁在龍場驛的頓悟。
想起他平叛時的“以少勝多”。
此刻將他放在軍營。
或許能提前喚醒這頭潛龍!
“還有沈希儀。”
朱厚照繼續翻找。
指尖在卷宗裡扒拉:
“去年在大同擊退蒙古遊騎的那個千戶。
一人斬了三個蒙古兵的那個。
找到沒有?”
劉瑾連忙從最底下抽出一頁。
遞得飛快:
“在這兒!沈希儀。
現任神機營試百戶。
改良過三眼銃。
能多裝兩發鉛彈。
就是性子太倔。
前陣子跟管火器的太監吵過架。
說那太監克扣火藥。
被壓著沒升職。”
“倔才好用。”
朱厚照將他的名字圈進神機營。
紅圈畫得又粗又重:
“讓他當參將。
專管火器改良。
告訴他。
缺什麼直接找工部要。
銅不夠就拆宮裡的舊銅爐。
鐵不夠就去兵仗局拉。
誰敢卡他。
朕斬了誰!”
三個名字。
三個營。
像三顆釘子。
牢牢釘進新的三大營編製裡。
朱厚照看著布防圖上的紅圈。
心裡的火“騰”地燒起來。
連指尖都熱了。
忽然覺得這張圖有了生氣——
五軍營有王守仁掌紀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