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天色尚帶幾分朦朧的灰藍。
像塊沒洗乾淨的粗布。
王守仁便起身。
指尖摸過床沿的新官袍。
料子是杭綢的。
滑得像春水。
他動作沉穩而利落。
三兩下便換了上身。
那官袍色澤莊重。
藏青色的底。
領口繡著銀線的“參軍”二字。
每一處針腳都細密而整齊。
針腳裡還留著裁縫的體溫。
穿上它。
肩膀似乎沉了些。
卻也多了份壓得住事的使命感。
他低頭抻了抻下擺。
見褶皺都平了。
才小心翼翼地拿起陛下親賜的文書。
文書邊角燙了金。
上麵蓋著的鮮紅印章。
是“天子行寶”的印鑒。
字跡剛勁有力。
一筆一劃都像帶著風。
仿佛還能聞到陛下落筆時的墨香。
“走吧。”
他對自己說了句。
緊緊握著文書。
指節扣進紙頁的折痕裡。
邁著堅定的步伐。
朝著京營的方向走去。
京營的營門矗立在前方。
又高又大。
黑沉沉的木門上釘著銅釘。
每顆都有拳頭大。
宛如一座巍峨的山峰。
往那一站。
便透著股壓人的氣勢。
門口的衛兵身著閃亮的鎧甲。
鎧甲上的每一片甲葉都打磨得光滑如鏡。
在微弱的晨光下閃爍著冷冽的光芒。
像覆了層冰。
他們手中緊握著長槍。
槍杆筆直而挺拔。
槍尖斜指地麵。
寒光紮得人眼疼。
他們的眼神銳利無比。
猶如盯著獵物的鷹。
見王守仁走近。
兩道目光“唰”地掃過來。
像刀子似的刮過他的官袍。
不放過任何一個細微的動靜。
王守仁穩步走上前。
腳跟並齊。
腰杆挺得筆直。
神色從容而鎮定。
“在下王守仁。
奉陛下旨意。
來五軍營任參軍。”
他聲音洪亮。
字正腔圓。
每個字都撞在營門上。
彈回來時帶著回響。
透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說著。
他雙手恭敬地遞上文書。
指尖平貼在紙頁上。
動作優雅而得體。
卻沒半點文人的怯懦。
衛兵迅速接過文書。
手指粗糲。
捏得紙頁發皺。
他先看了看印章。
又湊到鼻尖聞了聞墨味——
宮裡的墨摻了龍腦香。
錯不了。
接著。
他又抬起頭。
上下打量了王守仁幾眼。
目光在他沒戴甲胄的身上停了停。
眼裡藏著幾分審視與懷疑。
“請稍等。
小人去通報。”
他微微欠身。
轉身時鎧甲“嘩啦”響。
腳步噔噔噔往營裡跑。
沒過多久。
一個身著副將官袍的人從營內匆匆走了出來。
袍角掃過地上的碎石。
帶起一串灰。
他步伐矯健。
每一步都踩得紮實。
身姿挺拔。
渾身散發著軍人的英武之氣。
他走到王守仁麵前。
目光先落在文書上。
又抬起來看王守仁的臉。
然後對著王守仁抱了抱拳。
動作標準而規範。
“王參軍。
英國公世子和定國公世子在營裡等您。
小人這就帶您去。”
他的聲音洪亮而熱情。
尾音帶著笑。
顯然是得了囑咐。
王守仁微微點頭。
臉上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
“有勞將軍。”
隨後。
他跟著副將往營內走去。
腳步沉穩而有力。
每一步都踩在營道的石板縫裡。
營裡一片熱鬨景象。
士兵們正在操練。
“嘿!哈!”的喊殺聲震耳欲聾。
仿佛要把整個營地的地皮都掀翻。
兵器碰撞聲“叮叮當當”此起彼伏。
交織成一曲激昂的戰歌。
士兵們的動作整齊劃一。
胳膊掄得像風車。
卻透著股機械的僵硬——
顯然是練了千百遍的死套路。
王守仁掃了一眼。
眉頭悄悄皺了皺。
不知不覺間。
他們走到了演武場旁邊的大帳前。
帳子是牛皮的。
上麵落著層灰。
邊角被風刮得卷了邊。
副將停下腳步。
轉過身來。
對著王守仁微微欠身。
“二位國公世子就在裡麵。
小人在外候著。”
他的聲音溫和而恭敬。
退到一旁時。
還悄悄往帳裡瞥了眼。
王守仁整理了一下官袍。
指尖拂過領口的銀線。
確保每一處褶皺都平整如初。
然後。
他深吸一口氣。
帳內的談話聲飄了出來——
像是在說“文官來管軍?怕是來添亂的”。
他嘴角勾了勾。
推簾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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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中透露出堅定與自信。
帳裡有兩個人。
正坐在一張案前。
案上擺著沙盤。
插著幾麵小旗。
一個身材高大。
肩寬背厚。
麵容剛毅。
眉宇間透著一股英武之氣。
正是英國公世子張侖。
他穿著玄色勁裝。
腰裡係著玉帶。
坐在那裡。
身姿挺拔。
宛如一座巍峨的山峰。
給人一種強大的壓迫感。
另一個中等身材。
穿著月白長衫。
沒穿甲胄。
眼神沉穩而深邃。
手指在沙盤上輕輕劃著。
仿佛藏著無儘的智慧與謀略。
是定國公世子徐延德。
他靜靜地坐在那裡。
氣質儒雅而內斂。
卻又透著一種不容忽視的威嚴。
見王守仁進來。
張侖率先站起身來。
椅子腿在地上“吱呀”刮了道印。
對著王守仁拱手行禮。
動作標準而規範。
“末將張侖。
見過王參軍。”
徐延德也緊接著站起身來。
指尖從沙盤上收回。
對著王守仁拱手行禮。
聲音溫和卻帶點淡:
“末將徐延德。
見過王參軍。”
王守仁連忙回禮。
腰彎到一半。
臉上露出一抹謙遜的笑容。
“在下王守仁。
見過二位國公世子。”
他的聲音洪亮而清晰。
沒因為對方是勳貴就放低半分。
張侖笑了笑。
臉上的笑容真誠而爽朗。
伸手往椅子上讓:
“王參軍不必多禮。
坐。”
“陛下早有旨意。
讓我們多配合您。
您有什麼吩咐。
儘管開口。”
徐延德也點了點頭。
眼神卻在王守仁的官袍上轉了圈。
坐回椅子時。
手指敲了敲案沿:
“是啊。
王參軍有什麼想法。
儘管說。”
“隻是……”
他頓了頓。
看著王守仁。
眼神裡的懷疑沒藏住:
“末將鬥膽問一句。
王參軍畢竟是翰林院出來的。
怕是沒摸過刀槍吧?懂軍務嗎?”
這話問得直接。
帳裡的空氣都頓了頓。
張侖也沒攔著。
顯然是也想聽聽。
王守仁知道他們會有此一問。
心中早已有了準備。
他端起桌上的茶。
沒喝。
隻是指尖碰了碰杯壁。
聲音沉穩而自信:
“不敢說懂。
但略知一二。”
“在下研究過曆代兵法。
從《孫子》到《尉繚子》。
都啃過幾遍。
也看過邊軍的卷宗——
去年大同衛的戰報。
在下還抄錄過三遍。”
張侖挑了挑眉。
眼裡閃過一絲驚訝與好奇。
往前湊了湊:
“哦?研究過兵法?”
“那不知王參軍對我京營的操練。
有什麼看法?”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考校的意味。
手指往帳外指了指——
外麵的喊殺聲正響。
這是在考校他了。
王守仁心中微微一動。
放下茶杯。
嘴角露出一抹從容的神情:
“不敢說看法。
隻是有些淺見。”
“京營的操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