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剛冒魚肚白。
晨霧像浸了水的棉絮,把紫禁城裹得發悶。
通往皇城的路上。
官員的轎子一盞接一盞動起來。
轎簾縫裡漏出昏黃的燈籠光。
轎夫腳步放得極輕,踩在石板路上沒聲響。
吏部侍郎王鏊端坐在轎中。
指尖撚著袖扣上的玉扣,似在閉目養神。
忽然,一陣喧嘩聲撞過來。
像破鑼敲在瓷盤上,刺得人耳朵疼。
“怎麼回事?”
王鏊猛地掀開轎簾,手攥著轎簾抖了抖。
眼神裡先驚後沉,透出警惕。
轎夫趕忙指了指前方,聲音發顫:“大人。
前麵好多官員跪在午門外,黑壓壓一片,不知道在喊什麼。”
王鏊順著方向望過去。
心“咯噔”沉了沉,眉頭擰成疙瘩。
他吩咐轎夫:“往前湊湊,看清楚。”
轎子往前挪了挪,午門外的景象撞進眼裡。
廣場上跪了足有上百人,官袍堆在地上像攤爛布。
為首的是周倫,正跪在最前麵。
周倫扯著嗓子喊,脖子上青筋蹦著:“陛下苛待文臣,背逆先帝!”
喊完還往地上砸了一拳,濺起片塵土。
後麵的人跟著起哄,喊聲震天響:“背逆先帝!請陛下收回成命!”
那聲音撞在宮牆上,回音裹著怨氣飄得遠。
王鏊的臉唰地沉下來,像潑了墨。
他咬著牙罵了句:“胡鬨!”
“這是叩闕,是要逼宮啊!這群蠢貨!”
旁邊一個騎著馬的都禦史,也勒住了馬。
他眯著眼掃了眼廣場,冷哼一聲。
眼神裡滿是不屑:“一群沒長腦子的。”
“新皇是什麼性子?他們還沒看出來?這是找死!”
幾個中層官員聚在街角,遠遠地探頭看。
“周倫瘋了?”一人皺著眉,往人群後縮了縮。
“剛查抄完張銳他們,就敢來這一套?嫌命長?”
另一人撇著嘴,往相反方向挪了挪:“怕是被豬油蒙了心。”
“咱們快走,彆沾上邊,假裝沒看見。”
幾人慌忙繞開人群,腳步都加快了,像躲瘟疫。
有幾個剛入官場的小官,卻在路邊磨蹭。
“這麼多人都跪了,咱們要不要也去?”一個小官搓著手,眼往人群瞟。
“要是成了,以後在文官堆裡,也能落個‘敢說話’的名聲。”
另一個小官咽了口唾沫,眼神閃著貪:“就是,蹭個熱度也好啊。
萬一陛下讓步了呢?”
他們往人群後湊了湊,腳卻像灌了鉛,既想蹭又怕栽,進退兩難。
另一邊,劉健的轎子剛走到東華門。
管家氣喘籲籲跑過來,掀轎簾時帶起陣風。
“首輔,不好了!”管家臉發白,聲音抖得像篩糠。
“午門外有好多官員在叩闕,喊著……喊著陛下背逆先帝!”
劉健的手猛地攥緊了轎內扶手,指關節捏得發白。
他睜開眼,眼裡冒著火:“糊塗東西!誰帶的頭?”
“聽說是禮部侍郎周倫。”管家趕忙答,頭埋得更低。
劉健閉了閉眼,深吸口氣,胸口起伏了兩下。
他猛地睜眼,果斷道:“掉頭,回府。”
“回府?”管家愣了下,以為聽錯了,“不去上朝了?”
“不去了。”劉健聲音斬釘截鐵。
“讓人去禮部遞個片子,說老夫重病得起不來床,今日請假。”
他可不想被這群蠢貨拖下水,躲遠點才明智。
“是。”管家不敢多問,連忙吩咐轎夫掉頭。
轎子往回走時,劉健的眉頭就沒鬆開過。
他心裡清楚,周倫這一鬨,不僅救不了人,反而會把火引到內閣。
他可不想當犧牲品。
謝遷的轎子剛到街口,就被隨從攔住了。
隨從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大人,午門外……午門外出事了!”
“好多官員跪著喊陛下背逆先帝,要逼宮!”
謝遷幾乎沒猶豫,掀簾道:“回府。”
“告訴衙門,就說我哮喘犯了,起不來床,今日不上朝。”
隨從有些慌:“大人,這會不會惹陛下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