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茝握著匕首的手穩如磐石,未有絲毫顫抖。
他迎著朱厚照淩厲的目光,聲音裡竟透著一股令人意外的淡然。
“陛下不聽忠臣所言,就是暴君,昏君。”
這話如同一根尖銳的冰錐,直直地紮進東華門那凝重的空氣裡。
跪在地上的百官們,大氣都不敢出一聲,連風都仿佛被這緊張的氣氛所震懾,悄然停歇。
誰也沒想到,事已至此,劉茝竟還敢把這話再說一遍!
朱厚照死死地盯著他,忽然,嘴角勾起一抹笑,可那笑聲裡卻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寒意。
“朕不聽你這腐儒之言,大明還得亡國了不可咯?”
劉茝梗著脖子,嘴唇微微動了動。
雖未大聲呼喊,卻清晰地飄出兩個字。
“難說。”
“難說?”
朱厚照的笑聲陡然拔高,如同炸雷一般。
他轉頭看向黑壓壓跪了一片的文武大臣,眼神如利刃般掃過每一張臉。
有驚懼的,有躲閃的,還有幾個藏在人群裡,嘴角竟帶著點隱晦的讚同。
他心裡的火徹底燒透了!
這不是劉茝一個人的話。
這是那些酸儒文官想說卻不敢說的話!
他猛地抬手,龍袍袖子在風中甩得筆直,氣勢凜然。
“傳朕製旨!”
“製旨”兩個字一出,劉瑾和張永同時一愣,趕忙躬身。
“奴婢遵旨!”
百官們也懵了。
詔書可議,製旨不可駁,陛下這是要動真格的了!
朱厚照的聲音裹著冰,一字一句重重砸下。
“傳旨天下,讓每一個百姓都知道,今日劉茝之言!”
他指了指地上的劉茝,眼神裡的嘲諷幾乎要溢出來。
“劉茝乃我大明朝‘大忠臣’也!”
“錦衣衛即刻整裝,踏遍天下州縣,把朕與他的對話,一字不落地對天下人說!”
“告訴他說的‘謝遷劉健乃忠臣’——說說謝遷如何私通寧王,劉健如何藏起藩王謀逆的罪證!”
“告訴他說的‘會昌侯死得冤’——說說會昌侯如何強征京營士兵當苦役,如何縱容家奴打死農戶!”
“告訴他說的‘張太後弟弟該議貴’——說說張鶴齡如何貪墨二十萬兩漕銀,如何把災民的救命糧堆在自家糧倉!”
“讓錦衣衛帶著東廠的人,一路走一路說,逢村說書,遇鎮貼告示!”
“朕要讓天下百姓都看看,這就是劉茝口中的‘忠臣’,就是他要朕‘聽’的‘忠言’!”
最後一個字落下時,東華門鴉雀無聲。
連風刮過牌坊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劉茝舉著匕首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淡然瞬間破碎,取而代之的是滿眼的錯愕。
他以為陛下會殺他,會把他拖去詔獄,卻萬萬沒想到,陛下要這麼“捧”他!
把他的話傳遍天下?
把謝遷、會昌侯的“罪狀”跟著他的話一起傳?
到時候天下百姓會怎麼看他?
會覺得他是眼瞎心盲的腐儒!是是非不分的蠢貨!
這哪裡是誇他“忠臣”?這是把他架在火上烤!烤得他身敗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陛下!你不能!”
劉茝終於慌了,匕首“當啷”一聲掉在地上,他朝著朱厚照撲過去。
“你這是汙蔑!是構陷!”
錦衣衛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反剪了雙手。
劉茝還在掙紮,嘶吼著。
“朱厚照你無恥!你不敢殺我,就用這陰招!你才是暴君!你才是……”
“堵上他的嘴!”
朱厚照懶得聽,揮了揮手。
錦衣衛立刻掏出布團,塞進劉茝嘴裡。
他的嘶吼變成了“嗚嗚”的悶響,像被踩住尾巴的狗,眼裡卻還瞪著朱厚照,滿是怨毒。
可沒人再看他了。
所有文武大臣的目光,都落在朱厚照身上,帶著驚恐,帶著忌憚,還有些……帶著徹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