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的銅鐘撞過三響。
餘音在空曠的大殿裡繞了三圈才漸漸消散。
文武百官按品級列隊。
朝服的綢緞摩擦著青磚地麵,發出細碎的聲響。
張永站在丹陛旁,手裡捧著拂塵。
他沒像往常那樣高聲唱喏,隻是垂著眼簾,神色肅穆。
群臣躬身行禮。
山呼萬歲的聲音震得殿頂的琉璃瓦都微微發顫:“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厚照坐在龍椅上。
指尖摩挲著扶手上的玉飾。
目光掃過階下的百官。
聲音不高卻帶著穿透人心的力量:“平身。”
百官起身,紛紛垂手侍立。
偌大的奉天殿裡,隻剩下呼吸聲和衣料摩擦的輕響。
張永依舊沒開口。
殿內的氣氛漸漸變得詭異起來。
有幾個品級低的官員悄悄抬眼,又飛快地低下頭。
朱厚照終於打破沉默。
目光落在殿角的劉瑾身上:“昨日讓劉瑾查了些舊事,諸位卿家或許也該聽聽。”
“劉瑾。”
劉瑾立刻從東廠番子的隊列裡走出。
青袍下擺掃過地麵,手裡捧著一個沉甸甸的錦盒。
尖嗓子在寂靜的大殿裡格外清晰:“奴婢在!”
“給大家說說,你查出來的東西。”朱厚照的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記住,證據要紮實,彆讓人家說東廠是捕風捉影。”
劉瑾躬身應道:“奴婢遵旨!”
他上前兩步,將錦盒放在丹陛前的長案上。
掀開盒蓋,裡麵整齊碼著的罪狀冊和證據抄本在晨光下泛著冷光。
“啟稟陛下,啟稟諸位大人,奴婢奉陛下之命,查長寧伯周彧、二代長寧伯周瑭、慶雲侯周壽罪狀,曆時二十天,人證物證俱全,共計三大類,二十七項罪狀!”
話音剛落,階下的百官就泛起一陣細微的騷動。
有幾個勳貴臉色微微發白,卻沒人敢出聲。
劉瑾拿起最上麵的罪狀冊,尖聲念道:“先說長寧伯周彧,孝肅周皇後之弟,憲宗爺之外舅,陛下之曾舅公。”
“弘治三年,周彧以‘祖產遺漏’為由,奏請賜予武強、武邑二縣一千二百畝田地,實則該片田地為三百餘戶百姓的口糧田!”
“戶部核查時發現貓膩,周彧卻仗著皇後威勢,逼戶部劃田,百姓哭訴無門,十餘家被逼得賣兒鬻女!”
他頓了頓,拿起一本證詞抄本:“這是當年被奪田百姓的證詞,共計五十六人畫押,還有武強縣知縣的秘奏,藏在順天府舊檔裡,寫著‘外戚奪田,民怨沸騰,恐生民變’!”
階下的文官們相互看了看,卻沒人說話。
周彧是前朝外戚,早已去世,翻舊賬既不侵犯現任官員利益,又能彰顯陛下整頓外戚的決心,何樂而不為?
劉瑾又拿起另一本罪狀冊:“弘治八年,周彧與壽寧侯張鶴齡爭奪通州果園,聚眾鬥毆!”
“雙方家丁各帶五十餘人,持棍棒刀槍在大街上廝殺,當場重傷三人,砸壞商鋪七家,巡城禦史上前阻攔,竟被周彧的家丁打掉官帽,辱罵‘侯府的事也敢管’!”
“此事震動京城,孝宗爺曾私下斥責,周彧卻陽奉陰違,事後依舊霸占果園,每年收租銀兩千兩!”
這時,有個白發老臣輕輕咳嗽了一聲,卻隻是搖了搖頭,沒敢多言。
張鶴齡是當今太後的弟弟,早已被陛下處置,周彧又已去世,說多了反而惹禍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