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暖閣內,陽光突然變得刺眼。
朱厚照的手指依舊死死按在“鄭旺”二字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韓邦的膝蓋“咚”地磕在金磚上,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陛下息怒!臣……臣罪該萬死!”
“罪該萬死?”朱厚照猛地將名冊摔在案上,冊頁散落一地。
“弘治十七年鄭旺案,劉山淩遲,他鄭旺本就是主謀之一!若非先帝仁慈暫監,他早該是刀下鬼!如今你竟把他歸為‘聽謠傳謠’的從犯,還敢放進大赦名單?你是瞎了眼,還是收了好處?”
韓邦的額頭重重撞在地上,鮮血順著鬢角流下,混著冷汗。
“陛下明察!臣絕不敢收好處!是……是刑部文選司的吏員按舊卷宗錄入的,卷宗上寫著‘鄭旺為劉山蠱惑,非主動造謠’,臣……臣沒細查啊!”
“沒細查?”朱厚照冷笑一聲,腳步聲在暖閣裡來回踱步。
“朕登基以來,三令五申‘量刑需核舊案,重罪不得輕放’!你身為刑部尚書,連弘治朝的驚天大案都敢疏忽,那些小罪小錯你又何曾放在心上?”
他俯身撿起一頁名冊,指著“通州盜麥張小三”的條目。
“這種生計所迫的百姓,赦了倒也罷了!可鄭旺是什麼人?他敢編造‘皇嗣身世’的謠言,敢自稱‘皇帝老丈人’,這種人心術不正,放出去必是禍根!你這是大赦天下,還是放虎歸山?”
張永站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喘,手裡的拂塵幾乎要捏斷。
陛下這怒火,比上次斬周壽時還盛,看來韓尚書今天難辭其咎。
韓邦趴在地上,渾身顫抖。
“臣糊塗!臣這就把鄭旺從名單上剔除,重新核查所有卷宗!”
“剔除?晚了!”朱厚照的聲音陡然拔高。
“這種妖言惑眾之徒,留著就是給朕的朝堂添亂!傳朕旨意:第一,凡大赦名單中,犯殺人、十惡、謀逆重罪者,一律剔除,維持原判,朕登基封後,是與民同慶,不是讓惡徒逍遙法外!”
“第二,因災荒、貧困犯下偷竊、輕罪者,酌情赦免,其中有手藝者,交由夏儒的織染作坊安置,給他們一條生路!”
“第三,鄭旺罪大惡極,無需再審,即刻押赴菜市口淩遲處死!還有那個將他錄入名單的文選司吏員,革職查辦,流放雲南煙瘴之地,永世不得回京!”
每一道旨意都擲地有聲,暖閣裡的空氣仿佛都凍住了。
韓邦連連磕頭。
“臣遵旨!臣這就去辦!絕不敢再有半分疏忽!”
朱厚照的怒火稍緩,目光落在韓邦滲血的額頭上,語氣稍沉。
“起來吧。朕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刑部是執掌律法之地,一絲一毫都不能錯。下次再犯,朕可不會這麼輕易饒你。”
“臣謝陛下恩典!臣定當嚴加核查,不負陛下信任!”韓邦掙紮著起身,後背的朝服已被冷汗和血跡浸透,走路都有些踉蹌。
朱厚照擺擺手,示意他稍等,突然想起什麼。
“對了,上次朕出宮,在宮外見過一個叫陳璋的小吏,辦案倒是一絲不苟,後來朕給了他刑部主事的職,這人如今怎麼樣了?”
韓邦愣了一下,隨即連忙回道。
“回陛下,陳主事確實能乾!上月核查通州糧庫舊案,他三天三夜沒合眼,查出三個貪墨小吏,證據確鑿,處置得妥妥當當。同僚們都說他‘認理不認人’,連英國公府的管家犯了錯,他都敢按律查辦!”
“哦?倒是個剛正不阿的苗子。”朱厚照嘴角勾起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