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南下_日曜南明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2章 南下(1 / 1)

翌日,北京城德勝門外,旌旗獵獵,卻無多少喧嘩。太子南行監國的儀仗,雖依製而設,卻明顯透著“從簡從速”的倉促。護軍並非京營那些華而不實的老爺兵,而是從騰驤四衛及錦衣衛中簡拔的千餘名精銳,甲胄鮮明,眼神銳利,帶著沙場磨礪出的肅殺之氣。領兵的是位姓張的指揮僉事,沉默寡言,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周遭。

朱慈烺立在馬車前,身著杏黃色龍紋常服,寬大袍服下的身形仍顯單薄。他沒有立刻登車,反倒回望那座巍峨的北京城——夏日灰霾中,它顯得格外沉重。城牆斑駁,箭樓沉默,這座承載帝國兩百餘年榮光的都城,此刻像頭疲憊又傷痕累累的巨獸,在曆史旋渦中喘息。

這一去,或許便是永訣。不是與這座城,而是與城中那個將走向宿命的“父皇”。一股複雜難言的情緒湧上心頭,有逃離生天的慶幸,有對未知前途的忐忑,更有份沉甸甸的責任感,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殿下,時辰不早,該啟程了。”身旁,一個溫和而沉穩的聲音響起。

朱慈烺收回目光,望向說話之人。這是崇禎為他挑選的輔臣之一——詹事府少詹事,兼南京翰林院掌院學士的黃道周。此人年近花甲,麵容清臒,三綹長須,眼神清澈而堅定,是出了名的學問大家,亦是出了名的耿介忠臣。派他隨行,既有輔佐之意,恐怕也未嘗沒有監視、規勸太子莫要“行差踏錯”的考量。

“黃先生說得是。”朱慈烺點了點頭,臉上看不出太多表情,轉身登上了那輛特製加固的馬車。

車簾落下,隔絕了外界視線。車隊在一聲號令下緩緩啟動,沿著官道向南而行。車輪碾過黃土路麵,發出單調而持續的轆轆聲,恰似敲打在朱慈烺心頭的鼓點。

他沒有像尋常少年般好奇張望車外,而是直接從馬車暗格中取出早已備好的一疊文稿與幾本書冊。其中,有他憑記憶默寫勾勒的簡易高爐結構圖、燧發槍機括原理分解圖,還有關於硝石提純、初步標準化生產概念的筆記。字跡略顯潦草,圖形也不夠精準,但其中藏的思路,若被這時代的能工巧匠見了,足以掀起驚濤駭浪。

然而,朱慈烺很清楚,這些東西眼下還不能輕易示人。在沒有足夠權力與信任基礎前,過早暴露這些“奇技淫巧”,隻會被視作“玩物喪誌”,甚至引來“巫蠱”“妖言”的攻訐。黃道周這樣的正統儒臣,第一個便會跳出來反對。

他的目光落在了另一份名單上。那是他通過東宮舊人,以及暗中交好的幾位不得誌低級官吏,搜集整理的、目前可能身處南京或江南地區的“技術型”人才名單。排在首位的,赫然便是——宋應星。

“宋應星……《天工開物》……”朱慈烺指尖輕輕點著這個名字,眼神熾熱。這位被譽為“中國的狄德羅”的百科全書式科學家,此刻該正處於仕途失意、回鄉著書的狀態。他的《天工開物》囊括了當時農業、手工業幾乎所有的生產技術,這正是朱慈烺目前最急需的、能將腦中理論與此世實踐結合的橋梁!

必須找到他,儘快!

旅途並非一帆風順。雖打著太子監國的旗號行走在官方驛道上,但越往南,與北京截然不同的氣息便愈發濃烈——空氣中彌漫著揮之不去的躁動與不安,驛卒傳遞文書時腳步慌亂,沿途村鎮的百姓談及兵事便神色惶惶,連田埂間的勞作都透著股心不在焉的焦灼。

沿途州縣官員迎送,表麵上禮儀周全——跪拜叩首、貢品羅列,無一缺漏。可言談間的小心翼翼、眼神裡的欲言又止,終究藏不住那份恭敬底下的審慎與疏離。太子南來監國的消息早隨驛馬傳遍江南,這些嗅覺靈敏的地方官,誰都在暗中觀望:既猜度此舉背後的朝堂深意,更揣度這位尚顯稚嫩的少年太子,究竟能在這風雨飄搖的亂世裡,掀起多大的風浪。

更觸目驚心的,是驛道兩旁不時撞見的景象:成片田地荒蕪著,雜草瘋長沒過腳踝;殘破村落的土坯房塌了大半,隻剩斷壁殘垣在風裡歪斜;還有那三五成群的流民,個個麵黃肌瘦,顴骨高聳,眼神裡滿是麻木。他們望見這浩浩蕩蕩的太子儀仗,大多遠遠跪伏在地,腦袋埋得低低的,連抬頭張望的勇氣都沒有,那瘦骨嶙峋、幾乎撐不起破衣的背影,無聲地訴說著這個帝國早已千瘡百孔的瘡痍。

“殿下,民生多艱啊。”中途歇息時,黃道周望著遠處蜷縮在土坡下的流民,須發微顫,語氣滿是沉痛,“天災連連不絕,吏治渾濁不清,再加上遼餉、剿餉、練餉三餉並征,百姓早已不堪重負,才不得不背井離鄉……”

朱慈烺沉默地望著,胃裡像堵了塊冰。教科書上冰冷的“土地兼並”“賦稅沉重”“流民問題”,此刻正以最直觀、最殘酷的模樣攤在眼前。這從來不是紙上的數據,是一個個鮮活的人命,是大明王朝正在汩汩流失的血液與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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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先生,”他忽然開口,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你以為,症結何在?”

黃道周微微一怔,似沒料到太子會突然問得如此直接。他沉吟片刻,神色肅然:“根源在於人心不古、禮崩樂壞。士大夫失其操守,貪墨之風橫行;胥吏如虎狼,層層盤剝小民;朝廷政令更如石沉大海,往往不能下達州縣。當務之急,在於整頓吏治、倡明教化,使君子在位、小人在野,如此天下方能安定。”

典型的儒家答案。道德重構,清官治國。朱慈烺心中暗歎,這話不能算錯,可眼下大廈將傾,內有流寇肆虐、外有強敵環伺,單靠這一套,無異於杯水車薪,遠水難救近火。

他沒有反駁,隻是輕輕點了點頭,目光重新落回那些流民身上,聲音壓得更低:“是啊,吏治要整……可還有土地。你看這沿途,那麼多荒田,為何無人耕種?那些肯下力氣的耕者,又為何連一塊屬於自己的田都沒有?”

黃道周聞言,身形微微一震,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攥緊了袍角,看向太子的眼神裡多了幾分難掩的驚疑。

朱慈烺卻未再深談,轉而問道:“黃先生,南京六部及各衙門的情形,你是否知曉?我們抵達之後,當以何事為先?”

黃道周的思緒被拉了回來,暫且壓下心中的疑慮,開始詳細述說南京朝廷的構成、主要官員的派係與立場,以及當前麵臨的幾大棘手問題:漕運管理、江南稅賦征收,還有對東南沿海偶發“倭患”與西洋船隻的應對。

朱慈烺凝神細聽,心中默默與自己的認知相互印證。南京這套行政係統雖號稱“留都”、機構完備,多年來卻早已淪為安置閒散、失意官員的“養老院”,官僚氣重、效率低下,且與北京中央若即若離。如何讓這台近乎僵化的機器重新運轉,並將其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正是抵達南京後麵臨的第一道難關。

車隊繼續南行,過濟南、穿徐州,漸漸進入南直隸地界。天氣愈發燥熱,雨水也日漸增多。沿途民生景象雖比北方略好幾分,但那種潛藏的動蕩感,卻絲毫沒有減弱。

這一日,車隊在淮安府境內的一處驛站駐紮。深夜時分,朱慈烺仍在燈下翻閱沿途搜集的邸報與零星消息,燭火搖曳間,映出他凝重的臉龐。

忽然,車廂門被輕輕敲響。

“進。”

親信太監王公公閃身而入,臉色微白,手中緊緊攥著一封插著羽毛、代表最高緊急程度的軍報。

“殿下……北……北京那邊,八百裡加急……”王公公的聲音裡帶著抑製不住的顫抖。

朱慈烺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他深吸一口氣,竭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念。”

王公公展開軍報,借著昏暗的燭光,艱難讀道:“……闖賊李自成,於上月……於上月攻破潼關……孫傳庭孫督師……力戰不支……退守渭南……消息已然斷絕……生死……至今不明……”

“砰!”

朱慈烺手中的一支細毫毛筆,竟被他生生捏斷!筆尖的墨汁濺在攤開的地圖上,暈開一團汙跡,恰似眼前的危局。

曆史,並未因他這隻意外闖入的蝴蝶而即刻轉向!孫傳庭,終究還是敗了!且敗得這般迅速,這般慘烈!

潼關一失,陝西門戶頓開!李自成下一步必定席卷三秦,再揮師東進、直指山西,兵鋒已然遙指北京!時間,比他預想的還要緊迫!

“孫傳庭……生死不明……”朱慈烺喃喃重複著這幾個字,胸口像被巨石狠狠堵住。他清楚,曆史上孫傳庭本就是在此戰後陣亡實則死於1643年10月,此處軍報為延遲及混亂信息),難道,終究還是沒能救得了他嗎?

不!不一定!“消息斷絕,生死不明”,就意味著還有一線希望!隻要不是確認陣亡,就還有機會!

一股前所未有的急迫感,如烈火般灼燒著他的五臟六腑。他猛地站起身,在狹窄的車廂裡來回踱步。不能再這般按部就班地走了!必須再快些!必須搶在李自成徹底掌控陝西、揮師東進之前,在南京站穩腳跟、攥住權力、發出聲響!

“王公公!”

“奴婢在!”

“傳令張指揮使,自明日起,行程再加快兩成!除必要補給外,沿途州縣迎送一律免了!日夜兼程,務必以最快速度趕赴南京!”

“是!”王公公感受到太子語氣中的決絕,不敢多問,連忙應下。

“還有,”朱慈烺走到書案前,鋪開一張信箋,提起另一支筆,墨跡淋漓地寫下幾行字,“動用我們所有渠道,不惜一切代價,查探孫傳庭督師的確切下落!活要見人,死……也要尋到屍首!另外,讓我們在南京的人,即刻開始找一個人——”

他筆尖重重一頓,幾乎要戳破紙張。

“宋應星!給本宮找到他!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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