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人則帶著一隊侍衛,直奔火場核心。
現場混亂不堪,灼熱的氣浪滾滾撲麵,連呼吸都帶著焦糊味。孫傳庭正站在一處土坡上,厚重的鬥篷早已不知丟去了哪裡,單薄的衣衫被寒風灌得獵獵作響,露出裡麵同樣沾著火星的內襯。他時不時按住胸口劇烈咳嗽,咳得身子都微微發顫,卻仍用沙啞到近乎撕裂的嗓子厲聲指揮:
“一哨、二哨!所有人扛著麻布、沙土去東側!全力阻斷火勢蔓延,務必保住左側的軍械庫!”
“三哨!跟我去右側糧倉!能搶出一袋米、一捆柴都算!動作快!”
“其餘人!以小隊為單位,輪流去河邊取水、搬運沙土!誰敢畏縮不前、違令亂闖,軍法從事,就地處置!”
他的命令清晰如刀,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冷酷威嚴,即便嗓音沙啞,也字字砸在士卒心上。原本東奔西跑、慌亂無措的武英營士卒,像是瞬間找到了主心骨,混亂的腳步漸漸停下。有人扛起水桶衝向水源,有人抱著沙土撲向火邊,還有人組成人牆護住軍械庫——在孫傳庭的指揮下,他們迅速穩住陣腳,開始有組織地分工撲救,連空氣中的慌亂氣息,都跟著淡了幾分。
朱慈烺沒有上前乾涉孫傳庭的指揮,隻是站在原地,目光如鷹隼般銳利地掃過混亂的人群,不放過任何異常動靜。突然,他的視線頓住——人群裡有幾個身影格外格格不入:他們手裡雖也拿著水桶,動作卻遲緩拖遝,眼神總往燃燒的庫房方向瞟,閃爍不定,全然沒有其他人救火時的急切,反倒更像在觀察火勢蔓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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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下那幾人!”朱慈烺毫不猶豫,指向那幾個人影。
朱慈烺眼神一冷,朝身旁侍衛遞了個眼色。幾名侍衛立刻如狼似虎地撲了上去,動作迅猛利落。那幾人見狀,臉上瞬間閃過慌亂,其中一人還想伸手去腰間摸藏著的短刀反抗,可剛抬起胳膊,就被侍衛死死按在地上,手腕被反剪,很快便悉數被製服,嘴裡還在徒勞地掙紮辯解。
經過連夜突審,再加上王公公暗中搜集的京營動向、銀錢往來等情報相互印證,縱火的真相終於浮出水麵。
縱火者並非流寇或外敵,而是南京京營中幾個被朝中某些勳貴暗中收買的老兵油子。他們的目的很明確:通過製造混亂,拖延甚至徹底破壞武英營的整訓與新式火器的生產,以防這支新軍威脅到勳貴們把持的舊有軍權。
這些人原本算準了孫傳庭近日病情反複,夜裡需服藥沉睡,才選在此時動手,卻沒料到孫傳庭警覺性遠超他們預料,竟能在短時間內強撐病體起身指揮,最終讓他們的圖謀落了空。
朱慈烺捏著那份審訊結果,指節因用力而泛白,臉上如同覆蓋了一層厚厚的寒霜,連眼神都冷得嚇人。他沉默良久,才緩緩吐出一句:“內部的蛀蟲,吃裡扒外,壞我根基,遠比外部的敵人更可恨!”
朱慈烺沒有聲張縱火背後的權謀糾葛,而是以“營區疏於防火、釀成大禍”為由,對那幾名縱火者及其玩忽職守的直接上司,動用雷霆手段當眾處決,以正軍法。
至於其背後牽扯出的兩名勳貴,他則不動聲色地借“整頓吏治”之名,剝奪了二人手中掌管京營、軍械的核心職權,調為無實權的閒職。
整個處置過程快刀斬亂麻,未引發朝堂大的波瀾,卻如同一記無聲的警告,足以讓所有對武英營、對新式火器心懷叵測之人,暗自膽寒。
火災後的第三天,帶著一股焦糊氣息的寒風中,朱慈烺再次來到了武英營校場。
士卒們沉默地清理著火災現場,鐵鍬鏟起焦黑的木片,水桶潑熄殘存的火星,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劫後餘生的疲憊,眼底還映著未散的煙痕。但沒人抱怨,也沒人懈怠,動作雖緩卻穩——他們的眼神深處,已褪去了昨夜的慌亂,多了幾分經受過混亂與考驗後,沉澱下來的沉靜與堅毅。
孫傳庭站在朱慈烺身側,咳嗽似乎更重了些,但腰杆卻挺得筆直。他指著正在重新整隊的士卒,沉聲道:“殿下,經此一亂,這支隊伍,才算有了點兵樣子。見亂而不慌,聞令而能行,雖距強軍尚遠,然……骨架已成。”
朱慈烺緩緩點頭,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腰間的佩刀。他的目光越過喧鬨的校場,仿佛穿透了層層屋宇,落在了格物院的方向——那裡,工匠們定已在廢墟旁重新點燃了爐火,通紅的火光映著他們滿是煙塵的臉,正埋頭打磨著燧發槍的零件,將這場火災的損失,一點點從手中補回來。
鐵與火,挫折與考驗,正在將這南京城一角微弱的力量,淬煉得愈發堅韌。
也就在這時,一匹快馬衝破晨霧,帶著北方的塵埃與最新的噩耗,狂奔入南京城。
軍報的內容,讓所有聽到的人,瞬間如墜冰窟:
“十一月,李自成陷平陽,山西全境幾失。聞賊大軍已集結於寧武關外,不日東進。宣大總督王繼謨急報求援,言……言京師恐難久持……”
寧武關,那是通往北京的最後一處雄關險隘。
朱慈烺緊握著那份泛著油墨冷意的軍報,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連指腹都嵌進了紙頁的褶皺裡。他緩緩抬頭,目光穿透南京城上空灰蒙蒙的雲層,望向遙遠的北方——那裡,決定大明命運的最後時刻,正以不容抗拒的倒計時,一步步無情逼近。
他深吸一口凜冽的寒氣,轉身,對身後的孫傳庭和王公公,吐出兩個字,清晰而冰冷:
“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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