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在武英殿定下招安李自成、強硬對待張獻忠的策略,如同兩塊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洶湧的天下棋局,激起的漣漪迅速向各方擴散。
江北,淮安清軍大營。
多鐸很快通過細作得知了南京方麵的動向。當他聽說朱慈烺竟然真的打算招安李自成,並且提出了如此苛刻的條件,而李自成似乎還答應了時,先是愕然,隨即暴怒。
“李自成這個軟骨頭!沒卵蛋的孬種!”多鐸氣得一腳踹翻了麵前的帥案,“幾十萬大軍灰飛煙滅不說,現在居然向那個黃口小兒搖尾乞憐!他忘了是誰逼死崇禎的嗎?朱慈烺居然也敢收?他不怕天下人恥笑?”
幕僚小心翼翼地道:“王爺,南明此舉,雖是冒險,卻也不失為一招妙棋。若能成功消化李自成殘部,不僅能得一助力,更能彰顯其氣度,吸引其他觀望者。”
“妙棋?本王讓他變成臭棋!”多鐸眼中凶光閃爍,“絕對不能讓他們順利合流!給本王加緊策反!重點盯住那些被清查田畝觸怒的江南士紳,還有那個剛剛歸附的馬進忠!許以重利,挑撥離間!另外,派人去荊西,散播謠言,就說朱慈烺招安是假,誘殺李自成及其部將是真!務必讓他們內亂!”
他絕不容許南明安穩地整合內部力量。既然正麵戰場暫時難以取得突破,那就全力在敵後開辟第二戰場,用陰謀和詭計,從內部瓦解這個愈發難纏的對手。
“還有,”多鐸補充道,“催促北京,加快仿製南明火器的進度!另外,讓水師加緊操練,我們不能一直被堵在江北!”
幾乎在同一時間,荊西李自成殘部暫駐的山穀中,氣氛也同樣凝重而不安。
田見秀帶回了南京的條件,引起了軒然大波。
“去南京請罪?還要公告天下?這……這簡直是奇恥大辱!”大將劉宗敏首先跳了起來,滿臉漲紅,怒不可遏,“老子寧願跟清狗拚了,也不受這窩囊氣!”
其他一些老營出身的將領也紛紛附和,群情激憤。他們習慣了刀頭舔血、快意恩仇的生活,如今要他們向昔日的死敵低頭認罪,還要自縛雙手任人宰割,這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李自成坐在一塊大石上,麵色陰沉如水,手中緊緊攥著那塊“永昌”玉璽,指節發白。田見秀帶回來的條件,比他預想的還要苛刻。這不僅僅是投降,幾乎是徹底的臣服和自我否定。
“闖王,不能去啊!”劉宗敏急道,“那朱慈烺小子奸詐,這分明是鴻門宴!咱們去了南京,就是砧板上的魚肉!”
田見秀歎了口氣,道:“劉將軍,諸位兄弟,我何嘗不知這是奇恥大辱?但……放眼天下,除了南京,我們還有何處可去?清虜恨我們入骨,絕不會招安。張獻忠自身難保,而且與我們素有舊怨。湖廣、江西的明軍,更不會接納我們。不去南京,我們這幾千弟兄,隻有死路一條!要麼餓死,要麼被清虜剿殺!”
他環視眾人,聲音悲愴:“是所謂的麵子重要,還是這幾千跟著我們出生入死多年的老兄弟的性命重要?”
這話說到了不少中下層軍官的心坎上。他們早已厭倦了顛沛流離、朝不保夕的日子,對前途充滿了絕望。如果能用低頭認罪換來一條生路,哪怕前途未卜,也總比立刻死掉強。
李自成緩緩抬起頭,看著身邊這些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部下,看著他們眼中混雜著憤怒、恐懼和一絲微弱期盼的眼神,心中最後一點不甘和驕傲,終於被殘酷的現實擊碎。
他長歎一聲,那聲音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宗敏,還有諸位兄弟……田兄弟說得對。咱們……沒得選了。”
他鬆開手,將那塊象征著短暫輝煌與野心的玉璽,隨意地丟在腳下的泥土裡,仿佛丟棄一件垃圾。
“麵子……值幾個錢?能當飯吃,能擋刀劍嗎?”李自成站起身,臉上是一種認命後的平靜,“咱們造反,最初不也是為了活命嗎?現在,同樣是為了活命。隻不過,換了一種方式。”
他看向田見秀:“回複南京的欽差,就說……李自成,願奉詔。”
這一刻,曾經席卷天下的闖王,正式成為了曆史。活下來的,隻是一個為了生存而不得不向命運低頭的普通軍閥。
而在四川,張獻忠得知朱慈烺不僅拒絕了他的“通好”,還勒令他去帝號請罪,頓時勃然大怒。
“龜兒子的!給臉不要臉!”張獻忠在成都皇宮內咆哮如雷,“老子稱帝關他屁事!他朱家坐得江山,老子就坐不得?讓老子請罪?做他娘的清秋大夢!”
他一把將朱慈烺的國書撕得粉碎,對使者吼道:“回去告訴朱慈烺那個小雜毛!老子在四川等他!看他有沒有本事打過來!到時候,老子把他的腦袋擰下來當夜壺!”
憤怒之下,張獻忠的屠戮政策更加變本加厲,試圖用極致的恐怖來穩固他搖搖欲墜的統治,卻不知這正加速著他的滅亡。
南京城內,朱慈烺並未過多關注張獻忠的無能狂怒。他正全力推動著內部的革新。格物院在宋應星的帶領下,不僅穩定了新式火器的產量,更開始嘗試研製燧發手槍、改進火藥配方、甚至探索初級的水雷、地雷等防禦性武器。
同時,“清田使司”的工作在血腥立威後,開始向縱深推進。在蘇鬆等賦稅重地,一場針對官紳勾結、偷漏稅賦的清查風暴正在醞釀。朱慈烺甚至開始授意一些親信官員,研究如何改革畸形的財稅製度,醞釀著諸如“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等更為石破天驚的想法當然,目前還隻停留在小範圍的討論和可行性研究階段)。
南北雙方,明清兩大陣營,以及夾縫中的各種勢力,都在為下一階段的鬥爭做著緊鑼密鼓的準備。表麵上,大規模的戰役暫時停歇,但暗地裡的較量,卻更加激烈、更加凶險。這是一場關乎國力、民心、製度、乃至意誌的全麵競爭。朱慈烺憑借其超越時代的眼光和魄力,正努力將南明這架陳舊而破損的機器,強行拖入一條變革與強軍的快車道。前路依然艱險,但希望的曙光,已隱約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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