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渡朝廷在淮西的輝煌勝利,以及隨之而來的帝鄉光複、江淮防線鞏固,其衝擊波遠遠超出了江南地域,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在北方清廷的核心統治區,激起了巨大的波瀾與震怒。
北京,紫禁城,武英殿。
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攝政王多爾袞端坐在寶座之上,麵沉似水,手中捏著一份來自江北的、措辭極其嚴峻的戰況彙總和求援奏報。殿下,滿漢王公大臣們垂手侍立,連大氣都不敢喘,生怕觸怒了這位權勢熏天的攝政王。
良久,多爾袞才緩緩抬起頭,目光冰冷地掃過眾人,聲音不高,卻帶著刺骨的寒意:“廬州丟了,胡茂禎死了,鳳陽也讓人家拿回去了……好啊,真是好啊!我大清八旗勁旅,何時變得如此不堪一擊了?嗯?”
他猛地將手中的奏報摔在禦案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嚇得幾個膽小的漢臣一哆嗦。
“多鐸是乾什麼吃的?!坐擁十數萬大軍,眼睜睜看著秦良玉一個老嫗渡江攻城,幾天時間就把廬州給丟了?!還有那個朱慈烺!”多爾袞提到這個名字時,幾乎是咬牙切齒,“一個深宮裡長大的娃娃,逃到南京這才多久?就能整軍經武,弄出這些妖魔鬼怪的火器來?!你們告訴本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殿內一片死寂。範文程、洪承疇等漢臣更是將頭埋得極低,心中叫苦不迭。南方朱明政權的突然“雄起”,尤其是技術上的跨越,完全超出了他們的預料和認知。
鄭親王濟爾哈朗硬著頭皮出列道:“攝政王息怒。偽明僥幸得勝,全賴火器之利。然其國力有限,此番攻勢已是強弩之末。當務之急,是速調援兵,穩固江北防線,並加緊仿製其火器……”
“仿製?談何容易!”多爾袞不耐煩地打斷,“多鐸在奏報裡說了,明軍有一種巨炮,能打四五裡遠!我們的紅衣大炮能打多遠?兩裡頂天了!這差距怎麼補?!還有那種不用火繩的鳥銃……亨九洪承疇),你在明國多年,可曾見過?”
洪承疇連忙躬身道:“回攝政王,臣……臣未曾見過如此犀利之火器。此必是那偽弘光招攬了泰西歐洲)巧匠,或是……或是其身邊有非常之人相助。”他隻能將之歸咎於外部因素或朱慈烺個人的“異常”。
多爾袞冷哼一聲,眼中閃爍著忌憚與殺機:“非常之人……此子不除,必是我大清心腹大患!”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部署:“傳旨,從京師八旗、蒙古各部,再抽調精兵兩萬,火速南下,交由多鐸統一指揮!告訴多鐸,本王再給他一次機會,務必給本王守住淮河防線,絕不能再讓明軍北進一步!”
“命北京火器廠,集中所有工匠,不惜工本,仿造偽明火器!尤其是那種打得遠的重炮!誰能造出來,賞銀萬兩,官升三級!”
“再給南邊的耿繼茂、李成棟下死命令!他們的水師再不到長江口,就提頭來見!”
一道道充滿殺伐之氣的命令從武英殿發出,顯示出清廷對南京朱明政權這個突然變得極其難纏的對手,已經提升到了最高級彆的重視和警惕。一場更大規模、更高強度的對抗,已然不可避免。
就在北廷震怒、調兵遣將之際,在南渡朱明政權控製下的江南水鄉,一位看似與世無爭的隱士,也在關注著天下的風雲變幻。
蘇州府城外,一處名為“水繪園”的幽靜園林內,一位身著青衫、氣質儒雅不凡的中年文士,正在涼亭中與友人品茗對弈。他便是名滿天下的複社領袖之一,被譽為“當代文章伯”的冒襄冒辟疆)。
然而,他此刻的心思卻並不全在棋局上。聽著友人帶來的關於淮西大捷、朝廷新政、乃至海上靖海營的消息,他執棋的手指微微停頓,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難明的光芒。
“辟疆兄,如今朝廷氣象一新,陛下銳意進取,正是我輩讀書人出山報國之時啊。你難道就甘心終老於此泉林之間?”友人放下棋子,誠懇勸道。
冒襄輕輕放下手中的白玉棋子,望著亭外一池碧水,悠然歎道:“國事蜩螗,非一日之寒。陛下雖英睿,然積弊已深,內外交困……此時出山,是順勢而為,還是逆水行舟,猶未可知。”
他並非不關心國事,恰恰相反,他看得太過透徹。他深知朝廷內部的黨爭傾軋、江南士紳的盤根錯節、以及新君那令人捉摸不定卻又手段酷烈的行事風格。他更擔心的是,在這末世之中,個人的理想與抱負,能否真正得以施展,還是最終會被時代的洪流所裹挾、吞噬。
“更何況,”冒襄語氣轉為低沉,“家中還有些許俗務纏身,一時也難以脫身……”他想到了愛妾董小宛纏綿病榻,心中更是煩悶。
友人知他家中情況,也不便再勸,隻得轉換話題。
然而,無論是北廷多爾袞的震怒與殺機,還是南國隱士冒襄的猶豫與觀望,都無法改變一個事實:時代的車輪正在朱慈烺這個穿越者的強力乾預下,轟然轉向一個與原有曆史軌跡截然不同的方向。更多的人,無論是主動還是被動,都將被卷入這場決定華夏命運的巨大旋渦之中。接下來的較量,將更加殘酷,也更加波瀾壯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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