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服出巡數日後,朱慈烺悄然返回南京皇宮。他此行所見所聞,遠比堆積如山的奏章更真實,也更令人心驚。表麵的勝利之下,是盤根錯節的利益集團、執行層麵的陽奉陰違、以及民生凋敝引發的潛在危機。
他立刻召集了心腹重臣,包括史可法、黃道周、韓讚周以及剛剛被賦予重任的張同敞。
暖閣內,燈火通明。朱慈烺沒有穿著龍袍,依舊是一身簡便的常服,但眉宇間的威勢卻讓幾位重臣感到壓力。
“淮西大捷,將士用命,功在社稷。然,諸卿可知,朕之江南腹地,已是蠹蟲叢生,危機四伏?”朱慈烺開門見山,將微服所見——江寧商界的怨聲載道、龍灣官倉的疑點與民間關於糧食外流甚至資敵的傳言,簡略道出。
史可法聞言,麵色凝重:“陛下明察秋毫。臣督師江北,於後方政務確有疏忽。江寧織造局與商戶關係錯綜,清田新政推行受阻,臣亦有耳聞。至於龍灣官倉……若真有資敵之行,實乃十惡不赦!”
黃道周則是痛心疾首:“陛下,清田本為均平賦役,充實國庫,奈何胥吏借此勒索,士紳消極對抗,乃至有奸人散布謠言,動搖民心!此皆臣推行不力之罪!請陛下治罪!”說著就要跪下。
朱慈烺抬手虛扶:“黃先生請起。積弊非一日之寒,改革遇阻,朕早有預料。治罪無用,關鍵在於如何破局。”他目光轉向張同敞,“張卿,你身為清查藩產使,龍灣官倉一事,便由你主導,韓大伴的東廠協同,給朕徹查到底!無論涉及何人,一律嚴懲不貸!朕予你先斬後奏之權!”
張同敞精神一振,他正愁新政突破口難以尋找,皇帝此舉無異於給了他一把尚方寶劍。“臣,遵旨!必不負陛下重托!”他聲音鏗鏘,充滿了剛正之氣。
韓讚周也陰惻惻地補充道:“老奴定當全力配合張禦史,將那些蛀蟲碩鼠,連根拔起!”
“好!”朱慈烺點頭,又對史可法道,“史先生,江北防務仍是你首要之責。多鐸新敗,清廷必不甘心,更大規模的進攻可能在今冬或明春。徐州、揚州、廬州三鎮,務必加固城防,囤積糧草軍械,武英營的新式火炮要優先補充前線。秦老將軍處,朕已去信,淮西防務,由她全權統籌。”
“臣明白!”史可法肅然應道。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緊急軍報的聲音。一名內侍呈上一封來自西南的六百裡加急文書。
朱慈烺拆開火漆,快速瀏覽,眉頭先是微蹙,隨即舒展開來,甚至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
“是陳子龍從貴陽來的信。”他將信遞給幾位重臣傳閱,“孫可望、劉文秀等人,內部似乎並不和睦。孫可望有意借我朝之名,整合雲貴,對抗已入四川的豪格,但要求朝廷正式冊封他為‘秦王’,總理雲貴軍務民政。”
史可法看完信,沉吟道:“陛下,此乃羈縻之策良機。孫可望雖梟雄之姿,然其勢未成,且與豪格有切齒之恨。若許其虛名,令其與豪格在西南互相消耗,我可暫緩西顧之憂,專心應對江北。”
黃道周卻有些猶豫:“陛下,藩王名器,不可輕授。孫可望狼子野心,恐養成大患。”
朱慈慈烺手指輕輕敲擊著禦案:“黃先生所慮,朕深知。然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一個‘秦王’的空頭名號,換取西南暫時安定,甚至可能多出一支牽製豪格的力量,這筆買賣,做得!告訴陳子龍,可以談!但底線是,孫可望必須接受朝廷派官監督,且需出兵襲擾豪格後方,以為印證。具體條件,讓陳子龍臨機決斷。”
他頓了頓,眼中閃爍著算計的光芒:“另外,給兩廣的瞿式耜去信,讓他加緊整訓兵馬,囤積糧草。一旦西南事有變,或江北戰局穩定,朕或許要用到他的力量。”
處理完西南事務,朱慈烺再次將話題拉回內部整頓:“外部壓力稍緩,正是我等清理內部、鞏固根基之時。龍灣官倉案,要快、要狠,以此為契機,將‘清田’、‘肅奸’推向深入!朕要借此告訴所有人,順新政者生,逆新政者,無論是誰,皆死路一條!”
暖閣內的氣氛,因皇帝斬釘截鐵的話語,而變得肅殺起來。所有人都明白,一場不遜於淮西戰役的內部風暴,即將在南京乃至整個江南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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