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的冬日,陰冷潮濕,寒意仿佛能滲入骨髓。朝堂之上,因龍灣案和織造局案引發的肅殺氣氛尚未完全散去,表麵上一片肅靜,奏對如儀,但暗地裡的波濤卻愈發洶湧。
朱慈烺端坐龍椅,聽著各部官員稟報政務,心思卻已飄向更遠。徐州前線,高傑與劉宗敏雖然暫時擊退了多鐸的進攻,但清軍主力未損,依舊在淮安、宿遷一帶虎視眈眈,不斷增兵,小規模摩擦幾乎每日都在發生。史可法和黃得功在揚州一線壓力巨大,需要時刻防備多鐸分兵南下。秦良玉坐鎮廬州,整頓淮西新複之地,招募鄉勇,修複城防,亦是不敢有絲毫懈怠。整個江北,就像一個巨大的火藥桶,隨時可能被再次點燃。
“陛下,”戶部尚書出列,麵帶憂色,“各地清田使上報,清丈田畝之事,在蘇鬆常鎮等地,遭遇阻力甚大。地方胥吏與士紳勾結,或隱匿田產,或以次充好,或鼓動佃戶抗丈,進展緩慢。且……且近日多有流言,詆毀清田乃與民爭利,言陛下……言陛下……”他吞吞吐吐,不敢再說。
朱慈烺眼神一冷:“言朕什麼?但說無妨。”
“言陛下苛虐,堪比桀紂……”戶部尚書的聲音低不可聞。
殿內頓時一片死寂。不少官員低頭,眼神閃爍。這流言何其惡毒,直指皇帝合法性根基。
朱慈烺卻並未動怒,隻是淡淡道:“流言止於智者,亦止於強者。此事朕知道了。清田乃國策,關乎朝廷命脈,絕不可因流言蜚語而中止。著黃道周,精選乾吏,成立‘清田巡察組’,分赴阻力最大之處,實地督辦!遇有阻撓新政、散布流言者,無論士紳胥吏,可就地鎖拿,嚴懲不貸!韓讚周。”
“老奴在。”韓讚周尖聲應道。
“東廠協助,給朕查清這流言的源頭何在。”
“遵旨。”
眾人心中一凜,知道又一場風波即將掀起。
退朝之後,朱慈烺回到暖閣,正準備批閱奏章,忽有內侍來報,稱宋應星與一位名叫“畢方濟”的泰西傳教士在宮外求見,言有要事。
“畢方濟?”朱慈烺對這個名字有些印象,是位長期在江南活動的耶穌會士,精通曆法、火器,與徐光啟等開明士大夫交好。“宣。”
不多時,宋應星與一位身著黑色教士袍、高鼻深目的西洋老者走了進來。老者年約六旬,精神矍鑠,操著一口流利的官話,恭敬行禮:“罪臣畢方濟,叩見皇帝陛下。”
朱慈慈烺有些意外:“畢先生何出此言?朕聞先生精於格物,於我華夏亦有貢獻,何罪之有?”
畢方濟苦笑道:“陛下明鑒。此前北都北京)淪陷,偽清僭號,曾強征小人及幾位同道,為其修曆、鑄炮。小人雖虛與委蛇,然終究有虧臣節。今聞陛下聖明,銳意中興,光複舊物,特來南京請罪,並願獻上綿薄之力,以贖前愆。”
朱慈烺心中一動。這畢方濟不僅熟悉西方科技,還了解清廷內部的一些情況,甚至可能參與過清初的鑄炮,其價值不小。“先生不必過於自責,亂世飄萍,身不由己。先生能迷途知返,朕心甚慰。不知先生欲如何效力?”
畢方濟道:“小人於泰西算學、曆法、火器製造,略知一二。尤善銃炮測算,可助宋大人完善火炮射表,提高精度。此外,小人在澳門、南洋等地尚有些許人脈,或可為陛下采購些急需之物,如精鐵、硝石,乃至……招募些許泰西良匠。”
宋應星也在一旁補充道:“陛下,畢先生學識淵博,於幾何、力學頗有造詣,其所言拋物線原理,於火炮瞄準大有裨益。且其熟知澳門葡人鑄炮之法,或可彌補我格物院某些技藝之不足。”
朱慈烺大喜。這正是他急需的人才!格物院雖然在他的指導下方向明確,但在具體理論和工藝細節上,有畢方濟這樣的“外援”加入,無疑能少走很多彎路。“好!畢先生深明大義,朕心甚喜。即日起,授畢方濟格物院博士銜,賞銀幣百枚,宅邸一座,協助宋愛卿處理軍器製造及格物研究事宜。采購與招募匠人之事,亦可由先生聯絡,所需銀兩,由內帑支取!”
“小人……臣,謝陛下隆恩!”畢方濟沒想到皇帝如此慷慨信任,激動得再次下拜。
畢方濟的加入,如同在朱慈烺的科技樹上又點亮了一個關鍵分支。而與此同時,遙遠的西南,陳子龍與孫可望的博弈,也進入了新的階段。
喜歡日曜南明請大家收藏:()日曜南明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