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光元年六月,夏意漸濃。南京城在悶熱與期盼中,迎來了一個極其秘密卻又意義非凡的時刻。
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長江江陰段一處僻靜的軍用碼頭,戒備森嚴到了極點。除了張煌言直屬的靖海營精銳外,僅有韓讚周率領的少量東廠最核心檔頭在場。沒有儀仗,沒有鼓樂,甚至連火把都寥寥無幾。
朱慈烺一身便服,站在碼頭最前方,夜風吹動他的衣袂,他的目光緊緊鎖定著漆黑江麵上那緩緩靠近的幾點燈火。那是一艘來自北方的海船,經曆了海上顛簸和潛入長江的險阻,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船緩緩靠岸,跳板放下。首先下來的是幾名風塵仆仆、眼神銳利的勁壯漢子,是李定國派出的護衛和東廠的暗探。隨後,一個身影出現在船舷邊。
借著微弱的燈火,朱慈烺看清了那人的麵容。身材比自己略矮,有些瘦削,皮膚因長期在外而顯得微黑粗糙,但眉宇間那抹熟悉的輪廓,尤其是那雙明亮而帶著幾分警惕與審視的眼睛,瞬間擊中了朱慈烺內心最柔軟的地方。正是他失散近兩年的弟弟,永王朱慈炤!他穿著一身不合體的粗布衣衫,卻難掩那份融入骨血的天潢貴胄之氣。
朱慈炤也看到了岸上那個卓然而立、氣度威嚴的年輕人。儘管分彆時皇兄尚是少年太子,如今已是威加海內的帝王,但那眉眼間的親切與激動,是無法作偽的。
“皇……皇兄?”朱慈炤的聲音帶著一絲不確定的顫抖。
“慈炤!”朱慈烺再也抑製不住,快步上前,一把將比自己稍矮的弟弟緊緊擁入懷中!千言萬語,都哽在喉頭,化作這用力的一抱。
朱慈炤的身體先是微微一僵,隨即放鬆下來,反手也抱住了朱慈烺,淚水無聲地滑落。兩年來的顛沛流離、隱姓埋名、生死一線的種種艱辛與委屈,在這熟悉的懷抱和溫暖的體溫中,似乎都得到了宣泄和慰藉。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朱慈烺拍著弟弟的後背,聲音也有些哽咽。
兄弟二人相擁良久,才在韓讚周的小聲提醒下分開。朱慈烺拉著朱慈炤的手,上下打量,眼中滿是心疼:“瘦了,也黑了……慈炤,你受苦了!”
朱慈炤擦去眼淚,努力擠出一個笑容:“臣弟……不苦。能再見到皇兄,已是蒼天庇佑!”他的目光掃過周圍肅立的精銳士兵和森嚴的戒備,心中明了皇兄為接回自己所冒的風險和付出的心力,感動之餘,更添了幾分敬畏。
沒有過多的寒暄,兄弟二人迅速登上了早已準備好的密閉馬車,在重重護衛下,無聲無息地駛離碼頭,返回南京皇宮。朱慈炤的歸來,被嚴格保密,暫時安置在宮中一處極為隱秘的殿宇休養,由絕對可靠的舊宮人和太醫照料。
接下來的幾日,朱慈烺一有空便去探望朱慈炤,兄弟二人促膝長談。朱慈烺聽著弟弟講述城破之日的慘狀、逃亡路上的艱辛、以及在芒碭山落草,如何與清軍周旋、如何管理部眾、如何在這亂世中艱難求存並堅持抗清的曆程,心中感慨萬千。他發現,這個弟弟雖然年紀尚輕,但心智之成熟、意誌之堅韌、對民間疾苦了解之深,遠超出他的預期。亂世的磨礪,已將他打造成了一塊璞玉。
而朱慈炤也從皇兄口中,了解了自南遷以來,朝廷麵臨的種種內憂外患,以及皇兄是如何一步步穩住局麵,整軍經武,力挽狂瀾的。他對皇兄的魄力、手段和那些聞所未聞的“格物”新政,感到由衷的敬佩。兄弟二人的感情,在共同的國仇家恨和深入交流中,迅速升溫,遠超從前在紫禁城時的情誼。
就在朱慈烺為弟弟的回歸倍感欣慰,並開始考慮如何在不引起朝局震動的情況下,逐步恢複其親王身份並予以重任之時,來自北方的緊急情報,再次打破了短暫的寧靜!
這一次的消息,並非來自邊境軍報,而是源於北京朝廷內部!潛伏在北廷高層的東廠最高級暗樁“玄甲”,冒死傳出密信:清廷攝政王多爾袞,因接連遭受江淮挫敗、“驚蟄”奇襲羞辱,以及內部政敵主要是對其權勢日益不滿的濟爾哈朗等老牌貝勒)的攻訐,急怒攻心之下,竟一病不起!如今北京城內暗流洶湧,各派勢力圍繞攝政王權力的歸屬和下一步國策,展開了激烈的明爭暗鬥!
消息傳到南京,朱慈烺先是一怔,隨即眼中爆射出銳利的光芒!多爾袞病重!這對於南明而言,無疑是一個天賜良機!清廷最高權力層出現真空和動蕩,必然會影響其整體的戰略決策和執行能力。
“傳史可法、黃道周、張煌言、鄭森密信),即刻入宮議事!”朱慈烺沒有任何猶豫,立刻下達了命令。
一個巨大的、可能改變南北戰略態勢的機遇窗口,似乎正在緩緩打開。朱慈烺知道,他必須抓住這個時機,有所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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