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鼓響,武英殿燭火未熄。
朱慈烺指尖劃過《遼東輿圖》上蜿蜒的藍色細線——大運河。自淮安清江浦至通州張家灣,二千四百裡水道如同清廷的咽喉命脈。他朱筆圈住臨清、德州、天津三處閘口,筆尖頓在“漕糧”二字上,墨跡暈染如血。
“陛下,格物院急奏!”韓讚周捧著焦黑木匣疾步入內。匣中是扭曲的銅鐵殘骸,附紙寫著:“弘光元年式船用蒸汽機試航炸膛,工匠死七人,傷十九人……”
朱慈烺猛地合上木匣,銅鏽味刺鼻。他凝視燭火,忽覺指尖冰涼。自穿越以來,他首次嘗到科技躍進的代價——那些工匠名錄在他腦中閃現:王鐵匠、劉火匠、蘇州來的少年學徒阿寶……他們本可活到兒孫滿堂。
“備輦,去龍江船廠。”皇帝的聲音啞得陌生。
晨霧彌漫著焦糊味。炸毀的“試驗一號”船骸半沉江中,幸存工匠跪在泥地裡,衣襟沾滿油汙與血漬。宋應星老淚縱橫:“臣……臣罪該萬死!”
朱慈烺踏過殘骸,拾起半截斷裂的鍋爐鐵板。斷麵蜂窩狀的砂眼清晰可見——這是鐵質不均所致。他蹲下身,對老匠人王大錘道:“王師傅,你跟了朕五年,造過三千門炮。說,這鐵為何撐不住?”
王大錘顫抖著捧起鐵渣:“陛下明鑒……江南鐵礦含硫高,煉出的鐵脆如朽木。若用閩鐵,需千裡轉運,等不及啊!”
“那就分段走!”朱慈烺站起身,指向江中半成品船體,“拆掉首桅,在船腹裝兩台蒸汽機。一台驅動明輪,一台備用——此乃‘雙心渡江’之法。風帆為主,蒸汽為輔,待閩鐵運到再換新鍋爐!”
畢方濟急道:“陛下,蒸汽壓力疊加恐更危險……”
“危險?”朱慈烺環視滿目瘡痍的船塢,“清軍的炮口已抵住江淮腹地!朕問你們——”他拾起半片燒焦的船板,上麵刻著工匠名字,“王鐵生,二十三歲,蘇州人。他炸死時,懷裡還揣著給老母買藥的銅錢。若因怕死就停步,何顏麵對這些忠魂?”
全場死寂。老工匠們伏地痛哭,額頭磕出血痕。
“傳旨!”朱慈烺聲震船塢,“所有殉職工匠追授‘工部匠作’世職,子孫免徭役三代!傷者撫恤加倍!今起三月內,造出三艘‘混動戰船’——成功者,朕親授龍旗!”他抽出佩劍,斬斷船桅繩索,“此繩為誓:蒸汽鐵甲艦不成,朕永不乘龍輦!”
暮色中的戰略會議,朱慈烺將改良的運河輿圖鋪滿禦案。紅藍箭頭如刀鋒交錯:
北路陸軍):秦良玉、高傑率十萬新軍,沿運河攻徐州、臨清,直撲天津。
南路水師):鄭森領靖海艦隊,溯運河北上,扼守淮安、德州閘口,斷絕漕糧。
“陛下!”史可法憂心忡忡,“若水師深入運河,恐遭兩岸炮台夾擊。且清軍必焚船阻航……”
“所以要快!”朱慈烺指尖點向淮安,“鄭森,朕給你三樣東西——”他展開卷軸:其一,格物院特製“水雷”草圖注:以密封陶罐裝火藥,觸發式引信);其二,荷蘭降卒繪製的運河炮台布防圖;其三,何騰蛟密報的漕幫內應名單。“三日內,控製淮安閘口。漕船一艘不許北上!”
鄭森單膝跪地:“臣若失守淮安,提頭來見!”
當將領們領命而去,荷蘭使節範·德·桑德悄然入殿。他呈上密函:“陛下,此乃多鐸親筆調兵令。多鐸與濟爾哈朗因漕運危機徹底決裂——濟爾哈朗欲棄守德州,多鐸卻要死保糧道。二人已拔刀相向!”
朱慈烺展開調令,冷笑:“告訴荷蘭總督——助我斷漕成功,許荷蘭在廈門開港通商。若敢泄露半字……”他拍向荷蘭火炮,“朕讓巴達維亞的商船,儘數沉入馬六甲海峽!”
三更天,龍江船廠燈火通明。
朱慈烺立於“混動一號”甲板。改良後的蒸汽機低吼著,明輪攪起雪白浪花。當船速增至五節時,鍋爐壓力表針劇烈抖動。
“陛下!壓力超標了!”宋應星嘶喊。
朱慈烺卻按住舵輪:“再加一成火!”
火焰在鍋爐膛內狂舞。鐵甲呻吟著,江水倒映著滿船人心驚膽戰的臉。突然——
“嗚——!”
一聲悠長龍吟撕裂夜空。明輪破浪如飛,船艏劈開的水波在月光下泛著銀光。江岸上,數千工匠、水兵跪地高呼:“陛下萬歲!大明萬歲!”
朱慈烺撫過滾燙的鍋爐外殼,對王大錘道:“給這艘船起個名。”
老匠人淚流滿麵:“叫‘破浪’吧!破清虜之浪,複大明之疆!”
“不。”朱慈烺望向北方,“叫‘北固’。取自‘固若金湯’,也取自‘北固山’——當年韓世忠在此阻金兵十萬。朕要它載著忠魂,直搗黃龍!”
武英殿內:“陛下!李定國密報送抵!”韓讚周撞開殿門時,朱慈烺正為“北固號”繪製改進圖。
密函夾著半塊染血的玉佩——那是多爾袞的遺物。李定國親筆寫道:“臣部在濟南截獲清使,搜得多爾袞臨終密詔。詔曰:‘若王師北伐,京師不守,當儘屠漢民,焚宮殿,舉族退守遼東!’附清軍京畿布防圖……”
朱慈烺展開布防圖,指尖停在紫禁城位置。密詔朱批觸目驚心:“寧予外藩,不予家奴!”
“傳旨全軍!”皇帝聲音如寒鐵,“北伐提前!十日後,水陸並進。另告李定國——”他朱筆疾書,“不惜一切代價,聯絡北京城內漢官,護住太廟、國子監、皇史宬!若有人敢傷百姓一指,朕屠儘滿洲八旗為祭!”
韓讚周顫聲問:“陛下,若清軍真焚城……”
朱慈烺將多爾袞密詔投入燭火。火舌吞沒“屠漢”二字時,他眼底燃起比火焰更烈的光:“那就讓清廷在大火中重生——以大明的龍旗為灰,以忠魂的骨血為薪!”
窗外,長江千帆已掛滿征衣。北固號的汽笛長鳴,如戰鼓擂動,宣告著:最後的決戰,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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