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廿三，驚蟄。
南京武英殿的銅壺滴漏剛過寅時，朱慈烺便被急促的馬蹄聲驚醒。韓讚周撞開殿門時，懷中緊抱的銅筒裹著渤海鹹腥的海風——鄭森的戰報到了。
陛下！靖海艦隊大捷！韓讚周聲音嘶啞，鄭森率北固二號破旅順口，焚毀清軍水師三十二艘！
朱慈烺赤足踏地，龍袍未披。他劈手奪過軍報，燭光下字字如刀：
北固二號為先鋒，突入旅順口。清軍紅衣大炮轟擊半日，鐵甲無損。巳時三刻，蒸汽鼓風，明輪破冰，直撞敵旗艦。清將巴哈納投海自儘，臣取其佩刀獻闕......
附信是鄭森親繪的海戰圖：渤海灣冰麵裂開血路，北固二號如鐵龍破浪，船艏撞角穿透清軍旗艦龍骨。最末頁夾著半片焦黑的鑲藍旗，旗角繡著巴哈納三字滿文。
備輦！朱慈烺赤腳踩上金磚，去龍江船廠！
龍江船塢,晨霧未散，船塢已沸騰。
北固二號靜靜停泊，船體鐵甲布滿彈痕，右舷撞角還嵌著半截清軍旗杆。王大錘跪在甲板上，老淚縱橫：陛下...這鐵當真成了！荷蘭炮管熔的爐膽，硬扛三十二門紅衣大炮！
朱慈烺撫過彈痕，指尖觸到鐵甲內側的銘文——那是殉職工匠的名字。他忽然躍上船艏，對滿塢工匠高呼：三日前，朕說春水漲時飲北京城頭酒。今日——他拔出巴哈納的佩刀，斬斷係纜，朕要龍旗插上沈陽故宮！
蒸汽嘶鳴震徹長江！明輪攪碎浮冰，北固二號離岸三丈時，船腹暗艙突然打開。三十二顆清軍首級懸在鐵鏈上，發辮係著白布條，每條寫著一個殉國水兵的名字。
陛下！鄭森派來的百戶渾身是傷，鄭將軍說：每顆首級換一個兄弟的名字，渤海的風浪，該漢家兒郎做主了！
江岸上，數千工匠跪地高呼。朱慈烺立於船艏，看鐵甲劈開春汛濁浪。他忽然解下龍袍擲入江中：傳旨靖海艦隊：此袍為界，龍旗過處，寸土歸漢！
同一時刻，北京城地動山搖。
李定國藏身通州地下糧倉，聽著頭頂清軍的慘叫。昨夜他率三百死士混入運糧隊，將火藥藏在漕米夾層。當濟爾哈朗親臨糧倉點驗時，火繩在梁柱間燃燒。
李定國踹開暗門，身後爆炸聲震得地磚翻湧。火光中，他看見鑲黃旗兵符在烈焰中熔成鐵水——那是他用阿寶遺留的蘇州黃土裹著火藥，粘在梁柱上的。
衝出地麵時，通州城已成火海。漢民舉著菜刀木棍衝上街頭，有人高喊：秦老將軍顯靈了！——城隍廟的秦良玉神像不知被誰披上銀甲，斷矛插在城門匾額上。
李定國撕開衣襟，露出胸前刺的字，躍上馬背嘶吼：大明齊國公在此！滿洲韃子，拿命來！
三百死士如狼似虎，直撲通州守將府。府門前，清軍統領正砍殺潰兵，忽覺後頸一涼。李定國的刀鋒抵住他咽喉：帶路。去北京。
朱慈烺回宮時，兩份軍報已在禦案發燙。
何騰蛟的血書字跡癲狂：......臣退守泰山絕壁，糧儘援絕。然昨夜天降神兵——鄭森艦隊炮轟濟南！清軍以為海路被斷，自相踐踏。臣率殘部衝下泰山，斬首兩千！附圖是濟南城頭的龍旗，旗杆竟是用斷矛接的秦良玉銀槍。
李定國的密信藏在火漆丸中：......通州大亂，濟爾哈朗退守彰義門。臣已聯絡城內漢官，願開宣武門迎王師。唯鼇拜率死士守太廟，言城破則焚廟
朱慈烺將兩份軍報並排鋪開，突然大笑。他蘸朱砂在沙盤的渤海與通州畫出血線，對史可法道：史卿看這盤棋！鄭森破旅順，斷了清軍海路；李定國亂通州，截了陸路咽喉。多鐸就是條困龍，朕要他死在自己的龍椅上！
史可法顫聲問：陛下欲何時北伐？
此時！朱慈烺抓起秦良玉的銀槍，槍尖挑落沙盤上北京城的黃旗，傳旨三軍：三月十五，朕禦駕親征。此戰不取北京，朕不返南京！
未時三刻，範·德·桑德在會同館抖如篩糠。
朱慈烺將巴哈納的佩刀插在他麵前的橡木桌上：貴國商船在旅順為清軍運炮，這筆賬怎麼算？
陛下明鑒！荷蘭使節撲通跪倒，那是東印度公司巴達維亞總督私令，非荷蘭國本意！他捧出羊皮卷，臣願獻清軍北京布防圖，另加三百名火槍手助戰！
朱慈烺拔起佩刀，刀尖挑開羊皮卷。圖上紫禁城標注著鼇拜死士三百，藏火藥於太廟梁柱。他忽然用刀背拍向範·德·桑德肩膀：告訴貴國總督——下月十五，朕在紫禁城太和殿設宴。若他帶著呂宋艦隊來賀，朕許荷蘭在天津開三座商行。
刀尖在燭火中一轉，映亮皇帝眼中寒光：若他帶西班牙人來......鏘地劈入桌縫，朕讓渤海的魚，儘數改吃紅毛肉！
三更天，朱慈烺獨登南京城牆。
長江春汛浩蕩，月光下千帆競發。何騰蛟的湖廣軍船隊掛滿白燈籠——每盞燈下係著陣亡將士的名牌；鄭森的靖海艦隊鐵甲映月，蒸汽嘶鳴如龍吟；李定國的密使乘快舟北上，船底暗格藏著新鑄的弘光通寶。
韓讚周捧著銅盆趨近：陛下，該祭旗了。
盆中清水映著北鬥。朱慈烺將巴哈納的佩刀、阿寶的鐵片、秦良玉的半截槍纓投入水中。三件器物沉底時，水麵倒映出三路大軍的動向：
東路：鄭森艦隊已泊天津外海，炮口直指大沽口；
西路：何騰蛟殘部與新軍會師，濟南城頭龍旗獵獵；
中路：李定國死士藏身漕船，混入北京護城河......
陛下！了望哨嘶喊，北鬥第七星亮了！
紫微垣中，破軍星驟然熾亮。朱慈烺解下腰間玉璽，重重按在黃綾聖旨上：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王師北指，胡塵儘掃。
三月十五，朕與將士同飲太廟酒！
玉璽印泥在月光下如血。他揮劍斬斷披風，錦緞隨春汛北去。江濤轟鳴中，千裡外的渤海、運河、泰山......同時燃起衝天烽火。
龍旗所向，山河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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