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八,暴雨如注,南京城籠罩在灰蒙蒙的水幕中。
武英殿內,朱慈烺赤著腳站在沙盤前,雨水從屋簷滴落在銅壺滴漏旁,聲音嘈雜。三份軍報剛剛送到,他一一展開,眉頭越皺越緊。
“金堤口已決!臣率民夫三萬築堰,然清軍以紅衣大炮轟堤。東昌府淪陷,洪水吞沒七縣。王五老漢為堵決口,抱石沉河......”何騰蛟的血書字跡被雨水暈開,仿佛王五老漢臨終前的淚水。
朱慈烺指尖微顫,繼續看下一份。李定國的密信藏在空心蓮藕裡,打開後是一張血書:“太廟人盾增至五千,鼇拜令婦孺日夜挖掘地穴,深達三丈。今日有漢軍旗婦人投井死諫,留血書‘寧死太廟,不汙祖宗’......”
第三份是鄭森的急報,裹著濃重的海腥味:“大沽口遇伏!西班牙‘火龍船’十七艘圍攻‘北固二號’。右舷鐵甲儘裂,幸王大錘以竹筋夾鐵法補之。然鍋爐滲水,航速減半......”
“備輦!”朱慈烺將三份軍報壓在沙盤的黃河、太廟、渤海三處,“去玄武湖水寨!”
“陛下,雨勢太大......”韓讚周急忙勸阻。
“朕的將士在前線浴血,朕豈能畏雨?”朱慈烺厲聲道,“速去!”
玄武湖水寨在暴雨中搖晃,戰船在浪濤中起伏。鄭森派來的百戶渾身濕透,正指揮兵士將繳獲的西班牙火油灌入陶罐。
“陛下!”百戶見到朱慈烺,急忙跪下,“‘火龍水’遇鐵即燃,但需引火之物,且難以控製......”
朱慈烺沒有說話,徑直走到一艘戰船前。船體新覆的“竹筋鐵甲”在雨中泛著青光——三層熟鐵板間夾著竹筋,形如千層糕。
他忽然抓起一罐火油,淋在甲板上,隨後擲下火把!
“陛下小心!”韓讚周驚呼。
烈焰騰空而起,火舌舔舐著鐵甲。片刻後,火勢漸弱,鐵甲表麵焦黑,內層卻完好無損。
朱慈烺赤手抓起一塊燒紅的鐵片,掌心瞬間燎起水泡,他卻渾然不覺:“看這竹筋!火攻時它先碳化吸熱,保內層鐵甲不裂!王大錘是個人才!”
百戶目瞪口呆:“陛下,您的手......”
“些許小傷,何足掛齒?”朱慈烺將鐵片插入船艏,“傳旨龍江船廠:所有戰船加裝竹筋鐵甲。再鑄‘火龍炮’五十門——炮管內刻螺旋紋,專射火油彈!”
雨勢漸歇,湖麵浮起焦黑的西班牙商旗。朱慈烺解下腰間玉佩,塞給百戶:“告訴鄭森——朕要他在三月十五前,焚儘大沽口所有清軍戰船!若有一艘漏網,提頭來見!”
“臣遵旨!”百戶雙手接過玉佩,熱淚盈眶,“陛下放心,鄭將軍必不負聖望!”
未時三刻,朱慈烺回到皇宮,召見工部官員潘元炌。這位潘季馴的曾孫捧著《河防一覽》殘卷,渾身濕透,跪在殿中。
“陛下,金堤口決堤三丈,日湧水量百萬石。若用‘束水攻沙’法......”潘元炌枯瘦的手指在沙盤上劃出兩道長堤,“在決口上下遊築‘人’字壩,引洪入舊河道,可保濟南無憂。”
朱慈烺蹲下身,指尖撫過沙盤裂痕:“需多少民夫?”
“五萬。”潘元炌聲音嘶啞,“然山東災民流離,恐難召集......”
“朕給你十萬。”朱慈烺取朱筆在《安民告示》上疾書,“凡參與治河者,免三年賦稅;死難者,子孫世襲百戶!”他頓了頓,又添一句,“王五老漢沉河處,立忠義祠,春秋祭祀。”
潘元炌老淚縱橫:“陛下仁德,山東百姓有救了!”
當潘元炌捧旨離去,史可法低聲道:“陛下,若清軍再掘堤......”
“那就讓他們掘。”朱慈烺眼中寒光閃爍,“朕已在銅瓦廂埋下三千斤‘定海神針’火藥。他們掘一次,朕炸一次!朕倒要看看,是他們的鎬頭快,還是朕的火藥利!”
夜雨敲窗,李定國的死士悄然入宮。黑衣人渾身濕透,懷中緊抱的油布包滲著血。
“陛下!”死士跪地呈上油布,“鼇拜親筆手令,太廟地穴已成,藏火油三千斤。若明軍攻城,先焚太廟,再屠漢民!”
朱慈烺將手令擲入銅爐,火舌瞬間吞沒“屠漢民”三字。他忽問:“投井死諫的婦人,可有名姓?”
“董氏,”死士哽咽道,“原漢軍旗佐領之妻。她投井前,在井壁刻了這個......”
油布展開,是半張撕碎的《大明律》。朱慈烺指尖撫過“凡化外人犯罪者,並依律擬斷”字句,突然大笑:“好個董氏!她是在提醒朕——清廷非化外,當依律問斬!”
他取朱筆重書《安民告示》:
朕聞:太廟乃天下人之太廟,非一家一姓之太廟。
鼇拜挾婦孺、焚祖廟,天地共誅!
凡北京城內,有護太廟者,授千戶;有阻鼇拜者,封百戶。
天兵至日,隻誅首惡,脅從不問!
末尾,朱慈烺用董氏井壁拓片蓋印。血色印痕在燭火中如花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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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旨錦衣衛,”朱慈烺將告示封入鐵筒,“三日內,務必送入北京城中每一戶漢民家中!”
三更天,朱慈烺獨登南京城牆。長江春汛浩蕩,千帆在雨中若隱若現。韓讚周捧著銅盆趨近:“陛下,該祭旗了。”
盆中雨水映著閃電。朱慈烺將王五的竹筒、董氏的《大明律》殘片、西班牙火油瓶投入水中。三件器物沉底時,水麵倒映出三路大軍的動向:
西路,何騰蛟率民夫在汶水上遊築“人”字壩,潘元炌立於壩頂揮旗;中路,李定國死士混入太廟運糧隊,車底暗藏《安民告示》拓片;東路,鄭森艦隊佯裝敗退,西班牙火船追入預設雷區......
“陛下!”了望哨嘶喊,“紫微垣破軍星大亮!”
朱慈烺解下龍袍覆在城牆垛口。雨幕中,千裡外的黃河、太廟、渤海同時燃起烽火——
金堤口決堤處,民夫高呼“王五老漢顯靈”,濁浪竟分兩道繞開濟南;太廟地穴中,董氏族人持《安民告示》倒戈,反鎖鼇拜於藏火油的密室;大沽口海麵,鄭森的“火龍炮”射出螺旋火油彈,十七艘西班牙火船連環爆炸......
江濤轟鳴中,朱慈烺拔出寶劍,寒光映著漫天雨幕:“傳旨三軍——三月十五,朕在太廟飲慶功酒!若有一人未至,朕不舉杯!”
他揮劍斬斷披風,錦緞隨春汛北去,載著血色印痕,沒入驚濤。
龍旗所向,山河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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