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興元年公元1645年)初春,冰雪漸融。被晾在南京近兩個月的荷蘭東印度公司使團,終於接到了準許他們北上覲見大明皇帝的通知。使團首領杜拉弟紐司既感振奮,又心懷忐忑,立刻帶著精心準備的厚禮和更加謙卑的姿態,乘船沿運河北上。
一路行來,所見所聞讓這些來自歐洲的使者們心情愈發沉重。運河兩岸,雖然還能看到戰爭留下的些許瘡痍,但更多的是繁忙的工地、重新開墾的農田和逐漸恢複活力的市鎮。漕運船隻往來如織,運送著南方的糧米、布匹和各類物資支援北方。沿途關卡守軍精神飽滿,裝備精良,與他們記憶中或是聽聞中那個腐朽衰敗的明帝國形象大相徑庭。
抵達北京後,他們被安置在專門的會同館,禮部官員依禮接待,但覲見日期依舊被安排在數日之後。利用這段時間,杜拉弟紐司試圖通過賄賂等方式獲取更多情報,卻發現明朝的官員警惕性極高,對涉及軍國大事的話題諱莫如深,讓他徒勞無功。
終於,覲見的日子到了。紫禁城,皇極殿。殿宇巍峨,儀仗森嚴,文武百官分列左右,莊嚴肅穆的氣氛讓見慣世麵的荷蘭使臣們也感到一陣無形的壓力。
在禮官的高聲唱喏中,杜拉弟紐司一行躬身趨步,進入大殿,依禮行跪拜之禮。他偷眼向上望去,隻見禦座之上,一位身著龍袍的年輕皇帝正平靜地注視著他們,目光深邃,不怒自威。那正是中興大明的天子,朱慈烺。
“荷蘭東印度公司使臣,保羅·杜拉弟紐司,叩見大皇帝陛下!祝陛下萬歲,萬萬歲!”杜拉弟紐司用生硬的漢語,按照事先演練好的禮節,恭敬地呈上國書和禮單。
韓讚周接過,轉呈禦前。
朱慈烺隨意地翻看了一下那份冗長的禮單,上麵羅列著各種珍玩、儀器、金銀,甚至包括艦炮模型和造船圖紙,不可謂不豐厚。他嘴角泛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冷笑,將禮單放下,淡淡開口,聲音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爾等遠來辛苦。朕聞爾國擅於海事,商船遍行四海。此前朕專注於剿滅國內叛逆,驅逐胡虜,無暇南顧。如今,神州光複,海內漸安。爾等此番來朝,有何訴求,可直言。”
杜拉弟紐司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尊貴的大皇帝陛下!東印度公司上下,對陛下之中興偉業,欽佩萬分!我等前來,一是為恭賀陛下光複神京,二是懇請陛下延續此前通商之誼,開放更多口岸,降低關稅,允許我公司商船自由往來貿易。我公司願成為陛下最忠實的商業夥伴,為大明帶來世界各地的奇珍異寶,並分享最新的航海與造船技術。”
他頓了頓,試圖加重籌碼:“此外,我公司願協助陛下,清剿東南海域不服王化的海盜,維護海路暢通。若陛下有意經略南洋,我公司亦可提供助力。”
話語中,隱隱帶著一絲展示實力和交換條件的意味。
朱慈烺聽完,並未立即回答,而是將目光投向殿外的廣場,那裡正有一隊換防的武英營士兵邁著整齊的步伐經過,嶄新的燧發槍和筆挺的軍裝,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片刻沉寂後,朱慈烺才緩緩轉回目光,看著杜拉弟紐司,語氣依舊平淡:“通商之事,非不可議。然,有三點,爾需明白。”
“第一,大明乃天朝上國,物產豐盈,無所不有,與爾等通商,非朕求於爾等,乃朕懷柔遠人之仁政。主客之分,需得分明。”
“第二,貿易章程、口岸開設、關稅幾何,皆需遵循我大明律例禮部規製,由朕裁定。非爾等可妄加索求。”
“第三,”朱慈烺的聲音陡然轉冷,目光如刀鋒般掃過荷蘭使團,“爾等盤踞台灣,殺戮我大明藩屬琉球、呂宋之民,此前更曾與清虜暗通款曲,此等行徑,實乃挑釁天威!朕未曾遣天兵問罪,已是寬宏。爾等竟還敢以‘協助清剿’、‘提供助力’為詞,莫非以為朕之王師,無力肅清海疆,收複故土嗎!”
最後一句,聲調不高,卻如同驚雷,在大殿中炸響,帶著凜冽的殺氣。杜拉弟紐司和所有使團成員頓時汗流浹背,撲通一聲再次跪倒在地。
“陛下息怒!下臣絕非此意!公司絕無藐視天朝之意!”杜拉弟紐司慌忙解釋,心中那點憑借武力和技術換取利益的幻想,在這一刻被徹底擊碎。他終於明白,在這位年輕而強硬的皇帝麵前,任何威脅或算計都是徒勞的。
朱慈烺冷哼一聲:“念爾等初犯,朕不予追究。台灣之事,朕自有計較。通商細則,由禮部與爾等商議,再報於朕。退下吧!”
不容置疑的逐客令。杜拉弟紐司等人如蒙大赦,又似鬥敗的公雞,狼狽地退出了皇極殿。這次覲見,他們非但沒有達到目的,反而徹底暴露了自己的虛弱和明朝皇帝的強勢。他們帶來的“厚禮”,在絕對的實力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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