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薩仁格日勒北上肯特山的同時,遼東沈陽城下的戰事,正循著朱慈烺“圍而不死,攻心為上,伺機破城”的方略,悄然邁入新的階段。
沈陽城頭,寒風卷著塵土掠過垛口,多鐸憑牆而立,目光死死鎖著城外明軍的營寨。那營盤連綿數裡,帳篷排布得規整有序,連巡邏的兵士都步伐沉穩,不見半分慌亂;更讓他心頭發沉的,是營寨間隙隱約露出的炮架——黑洞洞的炮口如同蟄伏的巨獸,雖未噴火,卻透著令人窒息的威懾。明軍已多日不嘗試靠近城牆,可這種引而不發的態勢,比日日猛攻更讓人煎熬。城內的糧囤一天天見了底,起初還能摻著野菜果腹,如今連野菜都難尋;士氣也跟著一落千丈,白日裡城頭守軍多是垂頭喪氣,夜裡偶爾響起的炮彈爆炸聲,總能驚得士兵們徹夜難眠,恐懼像潮水般一遍遍漫過心防。
“貝勒爺,”一名鑲白旗將領輕步上前,聲音裡帶著幾分試探,“末將方才查探,東門和北門外的明軍布防似是鬆懈,連哨探都比往日少了些。咱們不如趁此機會,派一支精銳衝出去,既能搶些糧草,也能打亂他們的陣腳,總好過在這兒坐以待斃……”
話未說完,多鐸猛地轉頭,眼底的冷意幾乎要將人凍傷。“詭計!這是朱慈烺的詭計!”他冷哼一聲,聲音裡滿是壓抑的怒火,“故意留出缺口,就是盼著咱們出城!明軍的火器厲害,野戰中咱們的騎兵根本施展不開,出去便是羊入虎口,有去無回!”他抬手重重拍在城磚上,指節泛白,“守!必須守住城牆!隻要城牆在,明軍就休想踏進來!他們的火炮再凶,還能把沈陽這百年堅城轟平不成?”
他望著腳下厚實的城牆,語氣裡帶著最後的執拗——這是他最後的依仗,也是他僅存的信心。可他不知道,自己早已低估了明軍火炮的威力,更低估了朱慈烺拿下沈陽的決心。
這一日,天朗氣清,晨曦穿透薄霧,將沈陽城照得纖毫畢現。城牆上的清軍剛換完崗,便見明軍西、南兩麵的營寨突然動了起來——原本隱蔽的炮位被一一推至前沿,黑黝黝的炮口緩緩抬起,對準了城頭。
“放!”隨著李定國一聲令下,數十門“弘光五式”步營炮率先發出怒吼。這種火炮射速快、機動性強,炮口精準地鎖定了城牆上的垛口、角樓,以及士兵聚集的箭孔。
“轟!轟!轟!”
密集的炮聲震得大地都在顫抖,炮彈呼嘯著砸在城牆上,磚石碎木瞬間飛濺,硝煙如烏雲般籠罩了城頭。精心修葺的垛口被炮彈輕易削平,躲在後麵的清軍弓箭手來不及慘叫,便被氣浪掀飛,摔下城牆;四角的角樓本是木質結構,炮彈一轟便燃起大火,火焰順著梁柱蔓延,很快就成了熊熊燃燒的火籠,劈啪作響中,整座角樓轟然坍塌,揚起的煙塵遮天蔽日。
這不過是序幕。待步營炮進行了三輪壓製射擊,將城頭清軍逼得不敢露頭後,陣後傳來更為沉悶的轟鳴——數十門“弘光四式”長重炮終於登場。這些龐然大物炮身粗如水桶,炮輪上還纏著加固的鐵條,每一次發射都要十幾名士兵合力裝填。它們的目標不是城頭的守軍,而是城牆本身——尤其是之前被炮火轟擊過、或是看起來相對薄弱的地段。
“咚——!”
第一發炮彈砸在城牆上時,多鐸在府衙裡都能感覺到地麵的震顫。他猛地站起身,不顧親兵勸阻,抓過一麵厚重的鐵盾,就往城頭衝去。登上內城高處望去,隻見南城牆被一枚實心鐵球砸中,磚石飛濺間,竟留下了一個半人深的深坑,周圍的牆磚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又是一輪齊射,西城牆一處垛口連帶下方的牆身轟然塌陷,露出一個數丈寬的缺口。
炮擊持續了整整一個上午,節奏時疾時徐——時而密集轟炸,將城牆炸得千瘡百孔;時而放緩射速,留給清軍短暫的喘息,卻也讓恐懼在寂靜中不斷發酵。城頭的清軍早已沒了抵抗的勇氣,隻能蜷縮在城牆後方的馬道裡,雙手死死捂住耳朵,聽著炮彈呼嘯而過的尖嘯,感受著腳下城牆的顫抖,每一秒都是煎熬。
多鐸看著外城城牆的慘狀,心像被鈍刀割著般疼。那曾被他視作銅牆鐵壁的城牆,在明軍的炮火下竟如此脆弱,他引以為傲的城防,正一點點被摧毀。
就在炮擊暫停的間隙,更讓他心驚的事情發生了。無數箭矢從明軍陣地射來,箭杆上都綁著折疊的書信——那是吳三桂奉命組織的“攻心箭”。書信上的內容大同小異:先是宣揚朱慈烺的仁德,說清軍若放下武器,既往不咎;再點明隻誅首惡多鐸,其餘協從者皆可免罪;最後承諾,若有人能獻城,不僅能保家人平安,還能獲賞土地金銀。
多鐸得知後,氣得渾身發抖,當即下令收繳所有書信,凡私藏、傳閱者,一律處死。可他堵不住人心——幾封漏網的書信在守軍和百姓中悄悄流傳,饑餓與恐懼本就磨平了眾人的抵抗意誌,這些書信如同白蟻,一點點蛀蝕著沈陽城最後的根基。
明軍的策略已然初見成效。沈陽這座堅城,在炮火的物理摧毀與攻心戰的心理瓦解下,正緩緩走向崩潰的邊緣。李定國站在帥帳前,望著遠處煙霧繚繞的沈陽城,並未下令發動步兵攻城。他在等——等城牆出現足以讓大軍突破的缺口,等城內的人心徹底渙散。他清楚地記得朱慈烺的囑托:“此戰不僅要拿下沈陽,更要儘可能減少傷亡,安撫百姓,這才是真正的勝利。”
風從遠方吹來,帶著硝煙的味道,也帶著一絲屬於勝利的氣息。李定國知道,那一刻,已經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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