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薇並不逞強,搭上莊懷序的手臂借力站起身。
他身上有一種很好聞的香氣,淡而清幽,她一時想不出,隻知道是混著書墨,形成一種令人著迷的書卷氣。
幼薇抬眼,莊懷序麵如冠玉,皮膚白得晃眼,清俊文雅的麵容,令人想起書上說的君子如梅蘭竹菊之類的高雅比喻,這樣的人,是很難讓人心生惡感的。
縱使幼薇不喜歡他,卻也不會對他心生反感。
隻是唏噓,入宮之前何曾想過,她本是為了見心上人而來,心上人卻當眾將她賜給彆人,短短一個時辰,她竟憑空多了一個從前並未接觸過的夫君。
還是京中貴女人人都想嫁的那一位。
命運弄人。
兩人並肩,相互攙扶著站起來,而後莊懷序默默退開一步,保持著一個適度的距離。
二人雖有婚約,莊懷序卻仍守君子之禮,這樣的一幕落在彆人眼中,雖與眾人原本的設想不同,這樣看倒也是登對的。
幼薇明顯感受到了一記又一記的眼刀落在自己身上。
同時也能捕捉到自己的背後,也有一道探究的目光。
這時,聽見禦座下的內侍發出感歎:“陛下隆恩,瞧這一對新人眷侶,多麼登對!”
幼薇與莊懷序點頭分開,微微提著裙擺走回到父親的席位前,卻聽身後傳來內侍的呼喚:“餘小姐,您有東西掉了!”
幼薇腳步一停,下意識想,自己今天穿得這樣素淨,怎會有東西掉?
她轉回身,看到內侍立在她方才跪拜的位置,手中托著一條墨藍色腰帶,上麵還繡著有些歪扭的高山杜鵑花樣。
幼薇下意識摸向自己的衣袖,空的。
想來是方才謝恩時從袖口掉了下去。
她下意識向前邁步,可是轉念一想,還有拿回來的必要嗎?
不會再送出去了。
她要送的那個人,或許從未真心期待過這件禮物。
幼薇收回腳尖,在原地站定,望向內侍,露出一個溫婉的笑容來。
“多謝內官提醒,不過隻是個無關緊要的物件,勞煩內官幫我燒了吧。”
宮宴後麵發生了什麼,幼薇已經無心關注,她坐在那,將沒剝完的橘子一點一點剝完。
剝好了,又將白色經絡悉心撕扯下來,橘瓣的汁水濺在手腕上,她輕輕擦去,最終每一瓣柑橘都剝得乾乾淨淨,什麼都不剩,唯餘黃澄澄的果肉。
幼薇將橘瓣送入口中,很甜,甜中帶酸,宮中選的柑橘果然上佳,為什麼她就選不到那麼好的?她去買橘子,那人告訴她是甜的,她買回來發現全是酸的,為什麼要騙她?說實話很難嗎?還是她看起來很好騙?
餘拓海突然握住她的手臂,阻止了她將橘瓣入口,幼薇怔怔回神,問:“爹爹,怎麼了?”
“綿綿,你還好嗎?”
“嗯?”幼薇露出和平常一樣的笑容來,“我很好啊,爹爹。”
餘拓海緩緩鬆開她,沒再說什麼。
夜深時,宮宴結束,赴宴的官員相繼離開集英殿,三品以上的官員馬車都在附近的下馬處等待。
還沒找到自家馬車,謝明姝卻從後麵叫住了幼薇:“綿綿。”
幼薇轉身,見謝明姝與侍女站在身後,身姿窈窕,麵容明豔。
“明姝姐姐。”
餘拓海見狀,讓晚輩在此處閒聊,自己先去找馬車了。
謝明姝彎唇:“還沒恭喜妹妹喜結良緣,虧我平日裡總問你有沒有心上人,欲幫你介紹親事你還一再推諉,原是早有了這樣的好姻緣不肯說,偏把姐姐蒙在鼓裡。”
幼薇心想,我知道的也沒比你早多少。
她說:“姐姐才是天底下最好的姻緣,快彆打趣我了。”
謝明姝隻是微笑,並未否認。
“你還沒告訴姐姐,你與莊懷序是如何結緣的?”
幼薇有些累,今夜發生了這麼多事,她一時間又如何去編一個天衣無縫的謊言來回應謝明姝?
她勉強道:“姐姐若想知道,等花朝節我去姐姐府上再說與你聽。”
謝明姝這才不再追問,她轉身欲走,又想起什麼,停步回身,一雙明亮眼眸落在幼薇臉上,帶著幾分探究:“平日裡眾姐妹都道你膽子最小,不想今日你在殿中竟敢當眾反駁內官,甚至麵對陛下也無懼意,倒是令人有些意外了。”
宮宴後半截,她一個人隔絕一切,已經儘可能讓自己忘記他。
不想謝明姝突然提到那個人,幼薇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絞緊了裙擺,複又很快鬆開。
她故作難為情:“陛下賜婚於我,我一時歡喜過頭,陛下仁慈才不曾怪罪,姐姐就彆再令我難堪了。”
謝明姝笑了下:“花朝節見。”
她帶著侍女施施然走開,氣度雍容。
和謝明姝意味不明地對話一番,幼薇隻覺得更累,緊繃的身體突然鬆懈,隻想好好躺下大睡三天。
幼薇欲去尋找父親,忽然聞到空氣中殘留的宮宴酒香,今夜吃下的柑橘突然在此刻發作,胃裡上下翻湧。
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唇瓣都沒了血色,指甲緊緊摳著手心,才勉強抑製住想要嘔吐的衝動。
她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