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薇回到家悶頭大睡,直到睡得日曬三竿,才被小桃急促的敲門聲吵醒。
“小姐,醒醒,醒醒啊!宮裡來人了!”
幼薇尚在夢中,聽見“宮裡”兩個字,整個人猛地驚坐起來。
什麼宮裡,宮裡怎麼就來人了?難道,是李承玦命人找她了嗎?
可她不是還在家裡等著爹爹帶她參加慶功宴……
幼薇心中一片輕盈,鞋子顧不上穿走下床,路過銅鏡看了一眼,但見鏡中女子雙目浮腫,一身素白色穿戴整齊,隻是衣襟睡得有些皺,臉上的脂粉浮在皮膚上,眉尾暈開了一小片,唇脂更是褪得隻剩唇峰一點淡紅。
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幼薇笑容滯住,看到自己這般模樣,一時間,宮宴求親的記憶浮上腦海。
李承玦是如何將她賜給他的功臣,又是如何不認識她一般說出那些殘忍的話,她全都回憶得一清二楚了。
想到那個人,她踉蹌後退半步,心臟由雲端墜入冰湖,胸腔驟然緊縮,連呼吸都帶著滯澀的疼,半分透氣的縫隙都沒有。
也許睡得太久,也許是她實在不願麵對真相,她的大腦下意識逃避關於昨夜的一切,對她而言,遺忘會讓自己好過一些。
可是。
怎麼可能忘得掉呢?
便如此刻,她目之所及的一切,處處都在提醒她,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麼。
此刻再想到宮裡來人,方才的歡喜蕩然無存,隻有說不儘的抗拒與討厭。
她不想再看到聽到有關他的一切。
可他已是君王,想不知道是不可能的。幼薇努力抑製住發紅的眼眶,回去穿上鞋子打開門,小桃一看到幼薇,嚇得大叫一聲。
“啊!小姐!你怎麼變成這樣了!奴婢這就伺候小姐打水洗臉!”
幼薇一把按住她的肩:“先彆急,你知不知道宮裡的人來乾什麼?來的是誰?”
“是宮中的於內官,帶了好大的儀仗前來,下了好多賞賜,院子都放不下了!說是……說是來給小姐下婚帖……”
於內侍便是昨日宮宴上那位,想來是新帝手下正當紅,這樣的事也由他來操辦。
通常來說自由訂婚是由媒人帶人交換庚貼,禦賜的親事則免了這些,直接由宮中來人完成這些儀式。
幼薇卻聽得眉頭一蹙。
婚帖?
不是才賜婚第二天嗎,這麼快便來下婚帖?
還是,李承玦擔心遲則生變,所以儘快將她嫁給彆人,免得她死皮賴臉糾纏他,給他的帝王霸業徒增汙點?
方才壓下那口鬱氣再次湧了上來,偏又無處消解,最終就這麼悶悶地換了身素淨衣服,至於眼睛腫,實在沒辦法。
確認自己沒有任何憔悴跡象,幼薇這才趕往前院,迎接宮廷儀仗去了。
穿過小院的抄手遊廊,過了穿堂與前廳的庭院,終於抵達正堂。
儘管早有心理準備,可看到這個場麵幼薇還是呆了呆。
正堂院內如今已被一個又一個大箱子堆滿,連個落腳地方都沒有,禮官都是“夾縫生存”。
儀仗隊和禁衛停在門外,皇家旌旗迎風,禁衛長槍泛冷,光是遠遠看著已覺天子威儀萬千。
東西太多幼薇沒地方過去,不得不扶著紅漆倚欄踩上地階,又從倚欄上跨過去,這才順利走進正堂。
正堂也被堆滿了,勉強留出一條供人通過的路。
隔著滿堂的賞賜,於內侍正坐在主位喝茶,身後站了兩個小黃門,管家恭謹候在一旁,桌上備了瓜果點心等。
見小姐來,管家給小姐請安,幼薇點點頭讓管家下去,自己上前給內侍見禮。
“於內官安。臣女恭迎聖恩,叩謝陛下隆恩。”
“餘小姐客氣了。”
於內侍放下茶盞,向後瞧了瞧,半天不見其他人,隻有幼薇跟她的侍女,不由身子微傾:“你家大人呢?”
幼薇有些尷尬:“家中人丁稀薄,隻有我與父親,並無其他族親。父親尚在值中,內官有事說與我也是一樣的。”
於內侍把幼薇看了又看,不由想說成親之事自是長輩做主,你一個小孩子……
思緒一轉,又想到昨夜她在宮宴上的行為,最終沒敢輕視。
他揚起個笑臉來,道:“奴婢今日來此,是來送賜婚文書的。”
說到這,他身後的小黃門躬身將手中托盤一呈,明黃色絲絹卷軸躺在上麵,邊緣還有金線、彩線繡製的龍鳳祥雲紋樣。
幼薇早知他來意,可真看到聖旨賜下,手指不自覺捏緊衣裙。
迫不及待的究竟是莊家?還是李承玦?
見幼薇雙目直直盯著聖旨不動,於內侍掛起一個禮貌性的笑臉:“餘小姐,禦賜婚約,那些俗禮都可省下,陛下體恤,已把一切都安排好,連嫁妝都為您添了,隻待您奉旨完婚,這可是大大榮譽,小姐彆猶豫了,接旨吧——”
於內侍的話強行將幼薇從情緒中拉扯出來,明黃色的聖旨顏色刺目,也令她清醒了幾分。
她輕輕後退到座椅上,屁股挨了個邊兒,腳尖踩著地毯,大腦飛速運轉思考。
說實話,她並不想與莊懷序成婚。
昨日在宮宴上她當眾謝恩,隻是一時意氣,不想讓李承玦的惡劣得逞。
再加上爹爹素與各方勢力平衡,若當眾拒婚,隻會讓莊懷序下不來台,也讓爹爹憑白因為自己開罪了相府。
同時她也清楚當眾抗旨的後果,拂了相府的麵子事小,拂了天子的麵子才是真正不妥。
李承玦是負心薄情的李言不假,可他也是當今天子。
幼薇再笨,也不會做出這樣不顧後果的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