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三層的製冷機發出低沉的嗡鳴,寒氣順著通風管滲進來,在培養艙的玻璃壁上結出細密的白霜。沈如晦用戰術刀刮開霜層時,指腹觸到一片溫熱的痕跡,像有人剛用手掌捂過——玻璃內側,四個歪歪扭扭的血字正往下淌著紅痕:“哥哥快走”,筆畫邊緣的血漿還在微微顫動,顯然剛寫下不足十分鐘。
“是林霧的血。”林殊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他將光譜儀貼在玻璃上,屏幕上立刻跳出血紅蛋白的峰值曲線,與老馬氣管裡三葉草標本上的血跡完全重合。更讓人心驚的是血字的力度,“走”字的最後一捺幾乎要劃破玻璃,可見寫字時的急迫與絕望。
培養艙裡注滿了淡黃色的營養液,林霧懸浮在液體中,胸口插著三根透明的導管,連接著艙外的生命監測儀。他的眼睛緊閉著,睫毛上掛著營養液的水珠,像覆著層薄冰,左胸口的皮膚下,一個微型傳感器正隨著心跳微微起伏,在玻璃上投射出淡綠色的波紋——那是心電圖的實時影像。
沈如晦的呼吸驟然停滯。他下意識地按住自己的左胸,戰術背心裡的心率監測器突然發出急促的“滴滴”聲。他低頭看去,屏幕上跳動的波形與培養艙玻璃上的波紋完美重疊,連每次早搏的間隙都分毫不差,像兩滴墜入同片靜水的墨,暈開的漣漪嚴絲合縫。
“同步了……”林殊的聲音發啞,他想起教授說的“基因序列調整”,原來不是妄言。沈如晦與林霧的心臟跳動早已被某種力量綁定,就像兩台被調校過的精密鐘表,指針永遠指向同一個時刻。
三年前沈如晦在高原兵站突發心肌炎,教授給他注射的“特效藥”,恐怕就是零號病人的心臟組織培養液。當時他總覺得術後胸口有種奇怪的共鳴,現在才明白,那是另一個心臟在遙遠的地方,與他進行著跨越時空的跳動。
培養艙的玻璃上,血字被營養液衝刷出淡淡的水痕。林殊忽然注意到“哥”字的右上角,有個極小的三葉草刻痕,右葉比左葉長兩毫米——是林霧獨有的標記,說明這行字是故意寫給他們看的,而非單純的求救。
“他在提醒我們有陷阱。”林殊用激光筆點在刻痕處,光束穿透玻璃,照在林霧手腕上的束縛帶。帶子是特製的醫療束縛帶,扣環上的電子鎖正在閃爍紅光,與冷庫的安保係統相連,“一旦強行打開艙門,電子鎖會觸發自毀程序,不僅林霧……”
他的話沒說完,但沈如晦已經懂了。監測儀上的同步波形就是最危險的引線,隻要沈如晦的心率超過一百二十次,或者林霧的生命體征出現劇烈波動,整個地下三層都會陷入鎖閉,到時候他們誰也彆想出去。
製冷機的嗡鳴突然變調,培養艙的營養液開始泛起漩渦。林霧的睫毛顫了顫,似乎要睜開眼睛,胸口的傳感器投射的波形突然劇烈起伏,沈如晦的心率監測器也跟著發出刺耳的警報,兩道波紋像受驚的蛇,在玻璃和屏幕上瘋狂扭動。
“他醒了。”沈如晦的聲音緊繃如弦,他看到林霧的手指在營養液裡蜷縮,似乎想再寫些什麼,但束縛帶限製了他的動作,隻能在玻璃內側劃出淡淡的血痕,形狀像把手術刀。
林殊的目光落在血痕處,突然想起畫具盒底層那把刻著“殊”字的刀。刀身的弧度與這道血痕驚人地相似,都是為了精準切開某種堅韌的組織——比如培養艙的密封膠條。
“他在告訴我們怎麼打開艙門。”林殊迅速調出培養艙的結構圖,指尖在屏幕上劃出刀痕對應的角度,“這個位置的膠條是弱點,用手術刀沿著四十五度角切入,能避開壓力傳感器。”
沈如晦的手已經握住了刀柄,冰涼的金屬傳來熟悉的觸感。他想起三年前給林霧縫傷口時,少年笑著說“沈木頭的手比手術刀還穩”,現在這雙手卻在微微顫抖——不是因為害怕,是因為玻璃那端的心臟,正和他的心臟一起,為即將到來的重逢劇烈跳動。
培養艙的溫度顯示器突然跳成紅色,製冷機的嗡鳴變成刺耳的尖叫。林霧的臉色在營養液裡愈發蒼白,心電圖波形開始出現不規則的停頓,沈如晦的監測器也跟著發出絕望的長鳴,兩道生命線像即將扯斷的琴弦。
“沒時間了。”沈如晦的刀刃抵住玻璃,角度與林霧劃出的血痕完美重合,“他在故意讓心率失同步,想觸發自毀程序保住我們。”
林殊突然抓起旁邊的除顫儀,電極片狠狠按在沈如晦的胸口。電流穿過身體的瞬間,他聽到沈如晦悶哼一聲,監測儀上的波形驟然變調,而培養艙玻璃上的波紋也跟著出現短暫的紊亂——就在這兩秒的間隙,沈如晦的手術刀已經切開了密封膠條。
“快!”林殊嘶吼著扳開艙門的鎖扣,寒氣混著營養液的腥味湧出來,他伸手去解林霧的束縛帶,卻被沈如晦一把按住。
“彆碰他!”沈如晦的聲音帶著警告,他指著林霧後頸的微型芯片,“教授在他身上裝了追蹤器,強行取下會釋放神經毒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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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養艙的警報聲震耳欲聾,紅色的警示燈在三人臉上投下詭異的光斑。林霧終於睜開了眼睛,隔著營養液看向他們,嘴唇動了動,無聲地說著什麼。沈如晦讀懂了那口型——“關閉同步器”。
同步器就裝在培養艙的底座裡,一個巴掌大的金屬盒,上麵閃爍著綠色的指示燈。沈如晦的手術刀刺進盒蓋的瞬間,他感到自己的心臟猛地一縮,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監測儀上的波形徹底崩碎,而玻璃上的心電圖波紋,也在同一秒歸於平直。
“成功了……”林殊的聲音帶著哭腔,他終於解開了束縛帶,將林霧從營養液裡抱出來。少年的身體冰得像塊鐵,胸口的傳感器已經停止工作,隻有微弱的呼吸證明他還活著。
沈如晦看著底座裡被破壞的同步器,金屬碎片上還沾著他的血——剛才拔刀時太急,劃破了手掌。血滴落在碎片上,與林霧留在玻璃上的血字融在一起,變成一種深沉的紅,像兩滴終於彙合的眼淚。
地下三層的燈光開始閃爍,顯然自毀程序已經啟動。沈如晦背起林霧,林殊斷後,三人沿著來時的通道往外跑。製冷機的嗡鳴變成了倒計時的滴答聲,沈如晦能清晰地感受到背上林霧的心跳,微弱,卻不再與自己同步,像掙脫了枷鎖的鐘擺,終於可以自由地走向黎明。
他忽然想起教授說的“你們的命從一開始就綁在一起”,現在才明白,真正的綁定從不是靠同步的心跳,而是無論隔著多少玻璃與謊言,都能讀懂對方血字裡的牽掛。就像此刻,林霧在他背上輕輕抓著他的衣角,那力度,和當年暴雨裡送傘時一模一樣。
畢竟,那是寫在玻璃上的決絕,是藏在同步心跳裡的守護,是無論如何也拆不散的、用生命締結的羈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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