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偷窺
清晨的霧還沒散,住院部花園裡的玉蘭樹沾著露水,沈如晦剛結束早巡,就看見302室的窗戶開著一條縫。林殊應該還在睡——昨晚吃了解痙藥後,疼痛緩解了不少,護士淩晨查崗時說睡得很沉。
他本來想直接去值班室整理林硯的詢問提綱,腳步卻鬼使神差地停在窗下。縫裡漏出的晨光落在林殊的病床上,他側躺著,背對著窗戶,右手還攥著手機,屏幕亮著,停在那張十年前的照片上——趙二餅站在曇花工坊門口,旁邊是笑容燦爛的林霧。
沈如晦的指尖無意識地摳著窗框,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堵著。趙二餅是他在高原的戰友,林霧是林殊失蹤的哥哥,這兩個人怎麼會出現在同一張照片裡?十年前的曇花工坊、火災、失蹤……這些碎片像散在地上的手術針,明明該毫無關聯,卻偏有一根線,把它們悄悄串在了一起。
他正想直起身離開,病房裡的林殊忽然動了動。不是翻身,是手指輕輕摩挲著手機屏幕,像是在摸照片裡的人。沈如晦下意識屏住呼吸,看見林殊慢慢轉過身,眼睛還閉著,眉頭卻皺了起來,嘴裡喃喃著什麼,聲音太輕,被晨霧裹著,隻隱約聽見“哥”“彆去”兩個詞。
原來林殊也沒睡安穩。沈如晦心裡泛起點澀意——他總覺得林殊像塊冰,冷硬得能劃傷人,可此刻看他在夢裡皺著眉念哥哥,才想起他也隻是個被謎團裹著的人,不是什麼刀槍不入的法醫。
他剛要轉身,林殊的眼睛突然睜開了。
四目相對的瞬間,空氣像被凍住。林殊的瞳孔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染上冷意,他猛地坐起身,把手機往被子裡塞,聲音帶著剛醒的沙啞,卻透著警惕:“你在這多久了?”
沈如晦的臉瞬間發燙——不管初衷是什麼,站在窗下看彆人睡覺,都像在偷窺。他直起身,避開林殊的目光,伸手推了推窗戶:“剛路過,看你窗戶沒關,怕著涼。”
這個借口蹩腳得連他自己都不信。林殊盯著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諷,卻沒像平時那樣戳穿,隻是把手機揣進病號服口袋,掀開被子要下床:“我去看林硯。”
“你剛好轉,彆亂動。”沈如晦伸手想攔,卻被林殊甩開。林殊的動作太急,腹部的切口牽扯得他悶哼一聲,臉色又白了幾分,卻還是硬撐著往門口走:“我自己的身體,不用你管。”
沈如晦沒再攔,隻是跟在他身後。走廊裡的晨霧還沒散,林殊的腳步有些晃,卻走得很穩,像在跟誰較勁似的。走到林硯的病房門口,林殊停下腳步,沒立刻推門,隻是隔著門縫往裡看——林硯醒了,正靠在床頭,護士在給他喂粥,臉色比昨天好了不少。
“他沒事了。”沈如晦站在他身後,聲音輕了些,“早上查過,生命體征穩定,胃內容物的毒物分析也出來了,河豚毒素的劑量剛好夠昏迷,沒傷到器官。”
林殊沒回頭,隻是點了點頭,手指卻攥緊了門把手,指節泛白。沈如晦看著他的側臉,忽然想起昨晚林殊問“你見過死在手術台上的人嗎”——林殊怕的不是自己出事,是怕身邊的人再離開,怕林硯也像林霧一樣,沒了消息。
“進去吧,”沈如晦推了推他的胳膊,“他醒了肯定想找你。”
林殊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林硯看見他,眼睛立刻亮了,剛要伸手,就看見林殊腹部的手術切口,臉色瞬間變了:“你怎麼也住院了?是不是也遇到危險了?”
“沒事,老毛病犯了,小手術。”林殊走過去,坐在床邊,避開林硯的目光,“你怎麼樣?還記得是誰推你下去的嗎?”
林硯的眼神暗了下去,搖搖頭:“當時在天台,我剛找到那個裝扳手的盒子,就有人從背後打了我一下,暈過去前,隻看見他衣服上有個曇花圖案……”
“曇花圖案?”沈如晦立刻追問,“是紐扣還是刺繡?”
“好像是紐扣,銀色的,跟你之前拿的那個很像。”林硯的聲音頓了頓,“對了,我還在盒子裡找到一張紙條,上麵寫著‘十年之期,曇花再開’,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林殊的身體猛地一僵,沈如晦也愣住了。十年之期——曇花工坊是十年前著火的,林霧是十年前失蹤的,現在又冒出“十年之期”的紙條,這顯然不是巧合,是有人在故意提醒他們,十年前的事還沒結束。
“紙條呢?”林殊的聲音發緊,“你放哪了?”
“在我口袋裡,不知道是不是被凶手拿走了……”林硯的語氣帶著懊惱,“我當時太急,沒來得及交給你。”
林殊沒再說話,隻是低著頭,手指摳著床單。沈如晦看著他,知道他又想起十年前的事了——林霧失蹤時,也是留下一張沒頭沒尾的紙條,上麵寫著“彆找我,活下去”。
護士喂完粥,收拾東西走出病房,路過沈如晦時,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沈如晦跟出去,護士壓低聲音說:“沈醫生,剛才在302室整理床鋪,發現林法醫的枕頭下有個東西,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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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遞過來一個小小的證物袋,裡麵裝著半枚生鏽的鑰匙,上麵刻著一個“霧”字。沈如晦的心臟猛地一沉——這鑰匙,和手術時從林殊肝包膜下取出的金屬片一樣,都刻著林霧的名字。
“他什麼時候放進去的?”沈如晦問。
“不知道,昨天整理時還沒有,應該是昨晚偷偷放的。”護士的聲音帶著疑惑,“林法醫好像有很多事瞞著我們,連住院都帶著這些東西,不像來養病的,倒像來藏東西的。”
沈如晦沒說話,把證物袋放進白大褂口袋。他回頭看向病房,林殊還在跟林硯說話,側臉對著門口,陽光落在他臉上,卻沒驅散他眼底的陰雲。沈如晦忽然明白,林殊住院不是為了養病,是為了找機會整理線索——他怕省廳的人發現,怕凶手找上門,更怕自己藏了十年的秘密,被人捅破。
他剛要回病房,就看見走廊儘頭有個黑影閃過。不是護士,也不是家屬,穿著深色連帽衫,帽簷壓得很低,正往302室的方向走。沈如晦心裡一緊,立刻追過去,可等他跑到儘頭,黑影已經不見了,隻有302室的窗戶開著,風卷著窗簾,像有人剛從那跳下去。
他衝進302室,床上的被子還亂著,床頭櫃上的手機不見了——是林殊的手機,裡麵存著那張趙二餅和林霧的照片。沈如晦走到窗邊,往下看,花園裡的玉蘭樹晃動著,黑影已經沒了蹤影,隻有地上掉著一張紙條,上麵用打印體寫著:“彆多管閒事,下一個就是你。”
這時,林殊和林硯聽到動靜,從隔壁病房跑過來。林殊看見空著的病床和開著的窗戶,臉色瞬間白了:“我的手機……”
沈如晦撿起地上的紙條,遞給林殊。林殊看著上麵的字,手開始發抖,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凶手不僅偷窺了他的病房,還知道他藏著照片,甚至知道他和趙二餅的關係。
“是衝著你來的。”沈如晦的聲音沉了些,“十年前的事,凶手不想讓我們查下去。”
林殊沒說話,隻是攥緊了紙條,指節泛白。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他臉上,能看見他眼底的恐懼和憤怒——恐懼的是凶手的步步緊逼,憤怒的是自己連哥哥的線索都護不住。
沈如晦看著他,忽然想起早上在窗下的偷窺——他以為自己在看林殊的脆弱,卻沒發現,凶手也在暗處,偷窺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像盯著獵物的狼,隨時準備撲上來。
“彆慌,”沈如晦拍了拍林殊的肩膀,“手機裡的照片,我昨晚備份了。而且我們還有鑰匙和金屬片,這些都是線索,凶手越急,越說明他怕我們找到真相。”
林殊抬起頭,看著沈如晦,眼底的冷意淡了些,多了點依賴。他攥著紙條的手慢慢鬆開,聲音沙啞:“接下來……我們怎麼辦?”
“先把林硯轉去vip病房,24小時看守,”沈如晦的眼神變得堅定,“然後查十年前曇花工坊的火災檔案,還有趙二餅十年前的去向——他既然認識林霧,肯定知道些什麼。”
兩人站在病房裡,陽光漸漸驅散了晨霧,可藏在暗處的偷窺者,還有十年前的謎團,卻像手術台上的陰影,依舊籠罩著他們。沈如晦摸了摸口袋裡的鑰匙和金屬片,知道這場和凶手的較量,才剛剛開始,而他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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