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猶豫
天還沒亮,省廳門口的路燈就滅了。沈如晦靠在車旁,手裡攥著趙二餅老家的地址——一張泛黃的信紙,上麵是趙二餅母親的字跡,歪歪扭扭寫著“清河縣趙家村37號”,末尾還畫了個小小的太陽,像怕他找不到路。
車門被輕輕拉開,林殊坐進副駕,手裡拎著一個鼓囊囊的帆布包。沈如晦瞥了一眼,裡麵除了勘查工具,還有個保溫袋,隱約能看見裡麵裝著林硯早上煮的雞蛋——“哥,你跟沈醫生路上吃,彆餓肚子”的聲音,好像還飄在耳邊。
“出發?”沈如晦發動車子,後視鏡裡映出省廳大樓的影子,還沒到上班時間,門口隻有兩個值班的警察,昏昏欲睡地靠在崗亭裡。
林殊沒立刻應聲,隻是轉頭看著窗外。天剛蒙蒙亮,路邊的早餐攤剛支起爐子,蒸騰的熱氣裹著油條的香味飄進車窗,他的手指卻無意識地摳著帆布包的帶子——昨晚整理林霧的遺物時,他在盒子最底層發現了一張彙款單,收款地址是清河縣,收款人姓名欄,寫著“沈建國”。
沈建國,是沈如晦的父親。
車子駛出市區,路上的車漸漸少了。沈如晦見林殊一直沒說話,以為他還在想林霧的事,從儲物格裡拿出一瓶水遞過去:“彆緊張,就是去問問趙二餅母親當年的事,說不定能找到他‘完成約定’的線索。”
林殊接過水,指尖碰到瓶身的涼意,才勉強扯出個笑:“嗯,我知道。”他擰開瓶蓋喝了一口,目光落在沈如晦握著方向盤的手上——這雙手救過他的命,幫他找到了林霧的骸骨,可如果沈如晦的父親和林霧的彙款有關,他們之間的信任,會不會像手術台上的縫線,一扯就斷?
車子開了兩個多小時,終於到了清河縣。趙家村在縣城邊緣,都是低矮的平房,路邊的老槐樹上掛著個破舊的廣播喇叭,正播放著天氣預報。沈如晦按照地址找到37號,是一間圍著籬笆的小院,院裡種著幾棵棗樹,棗子已經紅了,落在地上沒人撿。
他剛要敲門,門就從裡麵開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扶著門框,看見他們,渾濁的眼睛亮了亮:“是……沈醫生吧?二餅生前跟我提過你,說你是他在高原的好兄弟。”
“阿姨您好,我們是來問問二餅當年的事。”沈如晦扶著老太太往裡走,院子裡的石桌上還放著一個沒繡完的荷包,針腳歪歪扭扭,和趙二餅當年在繃帶上繡的“平安”如出一轍。
林殊跟在後麵,目光掃過屋裡的陳設——牆上掛著趙二餅的軍裝照,下麵擺著一個小小的神龕,裡麵放著趙二餅的骨灰盒。他的心跳忽然加快,目光落在神龕旁邊的一個鐵盒上——盒子上的鎖,和他手裡那半枚“霧”字鑰匙,形狀剛好匹配。
“二餅退伍後回來,沒待滿一個月就走了,”老太太坐在炕沿上,抹了抹眼淚,“走之前跟我說,要去完成一個約定,還說要是他沒回來,就讓我把這個交給你。”她從枕頭下拿出一個牛皮紙信封,遞給沈如晦,“這裡麵是他留下的東西,我一直沒敢拆開。”
沈如晦接過信封,指尖碰到裡麵硬邦邦的東西,心裡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他拆開信封,裡麵掉出一張照片和一張紙條——照片上是趙二餅和沈建國的合影,兩人站在曇花工坊門口,沈建國手裡拿著一個賬本,笑容裡帶著算計;紙條上是趙二餅的字跡:“如晦,沈叔和曇花工坊的非法交易有關,我去查了,要是我出事,彆找,照顧好我媽。”
“沈叔……是我爸?”沈如晦的聲音發顫,手裡的照片差點掉在地上。他想起小時候,父親總說“做生意忙”,很少回家,原來他所謂的“生意”,是和林霧、老周一起做的非法交易,是害死趙二餅、林霧的幫凶。
林殊站在旁邊,手裡攥著那半枚鑰匙,指節泛白。他終於明白,林霧的彙款單為什麼要寄給沈建國——是為了揭發他的交易,可沒等寄出去,就被老周殺了。而沈如晦,這個他剛剛信任的搭檔,竟然是幫凶的兒子。
“阿姨,”林殊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您知道趙二餅去查什麼交易了嗎?他有沒有提過一個叫林霧的人?”
老太太想了想,搖了搖頭:“沒提過名字,就說跟十年前的一場火有關。對了,他走之前還說,要是有個姓林的小夥子來問,就讓我把這個給他。”她又從鐵盒裡拿出一個小小的木盒,遞給林殊,“這是二餅放在我這的,說裡麵是重要的東西。”
林殊接過木盒,指尖剛碰到鎖孔,就知道——這就是他手裡那半枚鑰匙對應的鎖。他抬頭看了看沈如晦,沈如晦還盯著那張照片,臉色白得像紙,眼神裡滿是震驚和痛苦。林殊的心裡忽然猶豫起來——如果打開盒子,裡麵的證據指向沈建國,他該怎麼辦?是把證據交給警察,還是瞞著沈如晦?
“我去趟廁所。”林殊拿著木盒,快步走出屋。院子裡的棗樹下,他蹲下身,手指放在鎖孔上,卻遲遲不敢插進去。他想起沈如晦在手術台上救他的樣子,想起沈如晦陪他去工坊舊址找林霧骸骨的樣子,想起沈如晦邀請他加入專項組時的信任——如果沈建國真的是幫凶,沈如晦該有多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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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乾什麼?”沈如晦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林殊猛地回頭,看見沈如晦站在門口,手裡還拿著那張照片,眼神卻平靜了些,“是二餅留下的盒子?打開看看吧,不管裡麵是什麼,我們都得麵對。”
林殊看著他,心裡的猶豫漸漸散了些。他深吸一口氣,把那半枚鑰匙插進鎖孔,輕輕一轉,“哢嗒”一聲,鎖開了。盒子裡放著一本賬本和一張錄音筆——賬本上記著曇花工坊非法交易的明細,每一筆都有沈建國的簽名;錄音筆裡,是趙二餅和林霧的對話,林霧說“沈建國是幕後黑手,我要去揭發他”,趙二餅說“我陪你一起去,要是出事,我會留下證據”。
沈如晦走過來,拿起賬本,手指劃過父親的簽名,手開始發抖。他想起父親去年病重時,拉著他的手說“如晦,爸這輩子沒做過壞事,你要做個好醫生”——原來都是騙他的,父親不僅做了壞事,還害死了他最好的兄弟和林殊的哥哥。
“對不起。”沈如晦的聲音沙啞,看向林殊,“我不知道我爸會做這種事,要是……要是你想把證據交給警察,我不攔你。”
林殊看著他,心裡的猶豫徹底沒了。他拿起錄音筆,按下播放鍵,趙二餅和林霧的聲音再次響起——裡麵不僅有沈建國的事,還有老周提到的“背後有人”的線索,“那個人說,曇花會開第二次,讓我們繼續做交易,不然就殺了我們”。
“我們先回省廳。”林殊把賬本和錄音筆放進盒子,“沈叔的事,我們得查清楚,他可能隻是被利用的,真正的幕後黑手,還在後麵。而且,二餅的錄音裡提到‘曇花會開第二次’,這才是我們現在最該查的。”
沈如晦看著他,眼底滿是感激。他知道,林殊是為了他,才沒立刻把證據交給警察,是想給他一個查清楚真相的機會。“謝謝你。”沈如晦的聲音很輕,“不管最後結果怎麼樣,我都不會讓二餅和林霧白白犧牲。”
兩人回到屋裡,跟老太太告彆。老太太把那個沒繡完的荷包塞給沈如晦:“二餅說,這個給你,讓你彆總想著過去的事,好好活著。”沈如晦接過荷包,指尖碰到上麵的針腳,心裡滿是愧疚——他沒能保護好趙二餅,也沒能早點發現父親的事。
車子駛出趙家村,路上的車漸漸多了起來。林殊看著窗外,手裡握著那個木盒,心裡忽然明白——猶豫解決不了問題,隻有麵對真相,才能給趙二餅和林霧一個交代,也才能讓沈如晦從父親的陰影裡走出來。
“專項組的事,我們先彆告訴其他人。”林殊看向沈如晦,“我們先查‘曇花會開第二次’的線索,找到真正的幕後黑手,再處理沈叔的事,好不好?”
沈如晦點頭,眼底重新燃起堅定的光芒:“好,我們一起查,不管背後是誰,都要查到底。”
車子在公路上飛馳,陽光透過車窗照進來,落在兩人身上。林殊看著手裡的木盒,心裡不再有猶豫——他和沈如晦,不僅是搭檔,更是要一起揭開真相、給死者交代的戰友,不管未來有多少困難,他們都要一起麵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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