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手術同意書上的雙簽名
部隊醫院的手術室紅燈亮得刺眼,沈如晦的手術同意書攤在護士站的台麵上,右下角的簽名龍飛鳳舞,帶著股不容置疑的決絕。林殊的指尖懸在旁邊的空白處,鋼筆尖滴下一滴藍墨,在“家屬簽字”四個字上暈開一小團陰影。“林醫生,快點吧,沈主任的麻藥快過了。”護士的聲音帶著焦急,她手裡的托盤上擺著手術刀和止血鉗,金屬反光映出林殊緊繃的臉。
沈如晦的左肩舊傷突然惡化,是早上在福利院種向日葵時發現的——他彎腰埋種子的瞬間,突然疼得栽倒在地,冷汗浸透了白大褂,手裡還攥著那包沒撒完的種子。送到醫院檢查才發現,當年被老衛故意縫歪的肌腱徹底斷裂,必須立刻手術。
“他有沒有說……”林殊的聲音有點發顫,鋼筆在指間轉了半圈,“萬一手術失敗怎麼辦?”
護士歎了口氣,從抽屜裡拿出個皺巴巴的信封:“沈主任說,要是他醒不過來,就把這個給你。”
信封上沒有字,拆開時掉出半片乾枯的向日葵花瓣,和沈如晦筆記本裡的那片正好能拚成完整的一朵。花瓣下麵壓著張紙條,是用手術刀的刀尖刻的字:“手術同意書簽我的名,你不用擔責。”林殊的喉嚨像被堵住了。他想起訓練室裡兩人交疊握刀的手,想起停屍間那碗溫熱的小米粥,想起對方總說“我不可能每次都在你身邊”——原來沈如晦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連後路都替他鋪好了。
手術室的門突然開了條縫,葉青蔓站在那裡,手裡拿著份文件袋:“我來簽。”她的聲音很平,“按規定,我是他的直屬上司,有權簽署緊急手術同意書。”林殊抬頭看她,對方的黑色衝鋒衣上還沾著點塵土,像是剛從訓練場過來。文件袋上印著“省廳機密”的字樣,邊角被捏得發皺,和她那本調查筆記一樣,透著股生人勿近的冷。
“不用。”林殊突然握緊鋼筆,在“家屬簽字”下麵一筆一劃寫下自己的名字,“我簽。”筆尖劃過紙麵的沙沙聲裡,葉青蔓的眼神暗了暗。她看著那兩個並排的簽名——沈如晦的張揚,林殊的工整,像兩把交疊的刀,在雪白的同意書上刻下某種無聲的盟約。
“按規定,你不算家屬。”葉青蔓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僵硬。
“那按人情算。”林殊把同意書推給護士,指尖還殘留著鋼筆的涼意,“他救過我三次,這次換我等他出來。”手術室的紅燈在這時熄滅了。醫生摘下口罩,臉上帶著疲憊的笑意:“手術很成功,就是沈主任在麻藥勁過之前,一直念叨著‘向日葵種子彆忘澆水’。”
林殊突然笑了,眼眶卻有點發熱。他想起沈如晦埋種子時的樣子,左肩不能用力,就用右手笨拙地刨土,陽光落在他帶傷的肩膀上,像鍍了層金邊。葉青蔓把文件袋放在護士站的台麵上,拉鏈沒拉嚴,露出裡麵的照片——是沈如晦在部隊醫院檔案室的那張,隻是這次林殊看清了,他手裡的牛皮袋上印著“林殊體檢報告”幾個字。
“周明的審訊記錄裡,有段沒說的。”葉青蔓的聲音放軟了些,“他說老衛讓他在沈如晦的止痛藥裡加東西,是沈主任自己發現了,故意把藥換成了維生素。”她頓了頓,轉身往走廊儘頭走,“我去查藥庫記錄,你們……好好照顧他。”林殊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突然拿起那份手術同意書。陽光透過窗戶照在雙簽名上,藍黑色的字跡仿佛活了過來,在紙上交織成網。他想起沈如晦說的“手術縫合要像握住雛鳥”,原來有些聯結,比縫合線更牢固,比簽名更深刻。
病房裡,沈如晦還在昏睡,左手無意識地攥著什麼。林殊輕輕掰開他的手指,發現是半片向日葵花瓣,和信封裡的那片正好匹配。他把兩片花瓣拚在一起,放在沈如晦的枕頭邊,像放了個未完待續的約定。
窗外的風吹進來,帶著福利院方向的花香。林殊低頭看著手術同意書上的雙簽名,突然覺得那不是責任的證明,是某種承諾——無論刀光劍影,無論前路明暗,他們都會像此刻的簽名一樣,並肩站在一起,直到最後一筆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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