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窗外泛起魚肚白，林子裡傳來清脆的鳥鳴，驅散了些許夜的陰霾。可客棧房間裡的氣氛，卻比昨晚更加凝滯。
阿月在角落裡蜷縮著，似乎一夜沒睡踏實，聽到動靜就立刻驚醒了，一雙眼睛帶著血絲，警惕地掃視著房間裡的幾個人。
蘇曼也醒了，虛弱地靠在床頭，看著多出來的陌生小姑娘，眼裡有些困惑，但沒多問，隻是默默喝著林清音遞過來的溫水。
謝九安伸了個懶腰，骨頭哢吧作響，他走到窗邊，推開窗戶，潮濕悶熱的空氣湧了進來。“今天天氣不錯，適合趕路。”他回頭，目光在幾人臉上轉了一圈，最後落在墨淵身上，“墨兄，怎麼說？是跟著我們去白苗寨看看，還是另有打算？”
這話問得隨意，卻像一根針，輕輕挑破了那層薄薄的窗戶紙。
林清音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她看向墨淵。他站在房間中央，身姿筆挺，換上了一身乾淨的深色布衣，襯得臉色愈發蒼白，但那雙眼睛裡的沉靜，卻讓人無法忽視。他聞言，並沒有立刻回答，隻是微微側頭，像是在感受窗外吹來的、帶著草木氣息的風。
“我單獨行動。”片刻後，他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得沒有一絲猶豫。
林清音的手指猛地蜷縮了一下，指甲掐進掌心。果然……他還是要走。是為了避開她，還是為了……那蠱神鼎？
“墨淵！”她忍不住出聲，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急促，“你的傷……”
“無礙。”墨淵打斷她，目光終於落到她臉上，那眼神平靜無波，像是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有事，我會聯係你們。”
聯係？怎麼聯係？林清音心裡一陣發苦。他明明知道，當鋪之後，他們之間橫亙著無法言說的東西，他卻選擇在這種時候獨自離開，去追尋那聽起來就危險萬分的力量。
謝九安挑了挑眉，似乎並不意外，隻是聳聳肩：“行吧，墨兄既然決定了，那我們就此彆過。白苗寨的路，我和阿月姑娘帶林姑娘和蘇姑娘去。”他這話，直接把阿月劃拉到了自己這邊。
阿月聽到墨淵要走，眼神閃爍了一下，似乎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對前往白苗寨的期待和不安。
墨淵不再多言，甚至沒有再看林清音一眼，轉身就朝門口走去。他的動作乾脆利落，沒有一絲留戀。
看著他挺拔卻透著孤絕的背影消失在門後，聽著他下樓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林清音隻覺得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悶得發慌。她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質問？挽留？她以什麼立場？當鋪的代價是她自己選的，他現在去追求力量，她又有什麼資格阻攔？
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和委屈湧上心頭，眼眶不受控製地發熱，她趕緊低下頭，假裝去整理蘇曼的被角。
謝九安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力道不輕不重：“彆看了，人各有誌。走吧，我們也該動身了。”他的聲音裡聽不出什麼情緒，但那隻手傳來的溫度，卻讓林清音緊繃的神經稍微鬆弛了一點點。
阿月默默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走到門邊，小聲說：“我知道一條近路，可以避開黑苗寨的耳目。”
……
小鎮在身後漸漸變小，最終被茂密的叢林吞沒。謝九安雇來的馬車留在了客棧，接下來的路，隻能靠雙腳。阿月果然對地形極其熟悉，領著他們在根本沒有路的山林裡穿行，時而涉過冰涼刺骨的溪流，時而攀爬陡峭濕滑的岩壁。
林清音攙扶著蘇曼，走得異常艱難。蘇曼身體虛弱，走不了多遠就需要休息。林清音自己心裡也亂糟糟的，墨淵離開時那決絕的背影，像一根刺，時不時就紮她一下。她強迫自己不去想，把注意力集中在腳下的路和身邊的蘇曼身上。
謝九安倒是輕鬆，跟在阿月身邊，時不時用輕巧的匕首砍斷擋路的藤蔓，偶爾還跟阿月搭幾句話，試圖套點信息出來。
“阿月姑娘，你們白苗和黑苗，到底為了什麼鬨成這樣？就為了那個聖物？”謝九安狀似隨意地問道。
阿月腳步頓了一下，頭也沒回，聲音悶悶的：“不止……是很久以前的恩怨了。黑苗的人……心術不正，想用蠱神鼎做壞事！”
“蠱神鼎真的在你們白苗寨？”謝九安繼續問。
阿月猛地停下腳步，轉過身，警惕地看著他：“你問這個乾什麼？”
謝九安舉起雙手，做了個投降的姿勢：“好奇，純屬好奇。你看，我們現在也算是一條船上的人了，多了解點情況，也好應對不是？”
阿月盯著他看了幾秒，似乎在判斷他話裡的真假，最後哼了一聲，轉過身繼續帶路，不再搭理他。
林清音看著阿月單薄卻倔強的背影，心裡歎了口氣。這小姑娘，心裡藏著太多的仇恨和秘密。
休息的時候，蘇曼靠著一棵大樹坐下，臉色蒼白，呼吸急促。林清音給她喂了點水，擔憂地問：“曼姐，感覺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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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曼虛弱地搖搖頭，抓住林清音的手，聲音細微：“清音……彆管我……你們……一定要小心……我感覺……這苗疆……比我們想的還要危險……”她的目光裡帶著深深的憂慮，不僅僅是為了自己的身體。
林清音反握住她的手，用力點頭：“我知道，曼姐，你好好休息，彆多想。”
她抬起頭，望向墨淵離開的方向，層疊的山巒和茂密的樹林阻擋了視線。他現在到哪裡了？是不是已經找到了黑苗寨？會不會有危險？那個“容器”的說法，像一片陰雲，籠罩在她心頭。
她摸了摸懷裡，那枚龜甲還在，帶著溫熱的體溫。這是她現在唯一的依仗了。當鋪的契約像一道無形的鎖鏈，而墨淵的離開，仿佛將這鎖鏈的另一端，拋向了未知的、更深的黑暗。
“走吧。”謝九安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天黑前得趕到下一個落腳點，這林子裡晚上可不安全。”
林清音深吸一口氣，攙扶起蘇曼，繼續跟著阿月，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密林深處。每離墨淵遠一步，她心裡的不安就加重一分。
而此刻，與他們行進方向截然不同的另一片山林中。
墨淵獨自一人，行走的速度極快，身影在林木間穿梭，如同鬼魅。他不需要地圖，也不需要向導，體內那股被壓製卻更加凝練的煞氣，以及對力量的渴望，像是最精確的羅盤，指引著他前往氣息最混亂、最陰邪的方向——那是黑苗寨的所在。
他麵無表情，眼神沉寂，唯有在感受到前方隱約傳來的、某種龐大而沉睡的邪惡氣息時，眼底深處，才會掠過一絲極淡的、近乎貪婪的光芒。
蠱神鼎……操縱萬蠱的力量……
那或許，能填補他本源的空虛，甚至……壓製住體內那更深層的東西。
他腳下的步伐，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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