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音盒揭開一角的封印,如同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極致的靜默領域擴散開來,不再是溫和的吞噬,而是帶著一種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強製性。蘇曼腦海中那尖銳的童稚哭泣聲被強行壓製成模糊的背景噪音,不再具有撕裂靈魂的衝擊力,但也並未消失,如同被凍結在冰層下的暗流,依舊頑固地存在著,冰冷刺骨。
她癱軟在地,身體因為脫力和後怕而微微顫抖,冷汗浸濕了額發,黏在蒼白的皮膚上。意識像是剛從狂風暴雨的海浪中被撈起,雖然暫時脫離了滅頂之災,卻依舊漂浮在冰冷刺骨的水麵上,隨時可能再次沉沒。她看著那散發著灰白光暈的八音盒,心底湧起的不是感激,而是一種更深沉的寒意。這東西,比那充滿怨毒的娃娃,似乎更加……不可捉摸,也更加危險。
林清音在謝九安的攙扶下,勉強站穩。她看著八音盒那緩慢而堅定擴張的靜默領域,感受著自身那微弱的生機和謝九安身上淩厲的劍意都被一絲絲地抽離、消解,心頭沉重。飲鴆止渴。釋放八音盒壓製娃娃的怨念,無疑是飲鴆止渴。但剛才那一刻,她彆無選擇。
“必須重新封印它。”林清音的聲音帶著虛弱卻不容置疑的決斷,她看向蘇曼貼上去的那道已經出現裂痕的隔絕符,“曼曼的符籙撐不了多久,需要更強的封印。”
謝九安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他鬆開扶著林清音的手,上前一步,右手並指,指尖真氣凝聚,不再是攻擊性的劍氣,而是帶著一種穩固、封鎖意境的能量。他要以自身更為精純深厚的真氣,強行修補並加固那道隔絕符。
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將觸碰到符籙的瞬間——
“嗬……”
一聲極其輕微、卻帶著令人毛骨悚然惡意的笑聲,從櫃台下的木匣中傳了出來。不是通過空氣震動,而是直接作用於在場三人的心神!
那笑聲扭曲、尖細,充滿了孩童式的殘忍和得意,仿佛在嘲笑著他們的徒勞。
緊接著,木匣開始劇烈地震動起來,發出“哐哐”的撞擊聲!一股比之前更加濃鬱、更加粘稠的暗紅色怨念,如同具有實質的汙血,從木匣的縫隙中汩汩湧出,它們不再四散蔓延,而是凝聚成數條觸手般的形態,瘋狂地衝擊著八音盒的靜默領域!
靜默與怨念,兩種極致的力量在前廳中央悍然對撞!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隻有無聲的湮滅。灰白色的靜默波紋與暗紅色的怨念觸手彼此侵蝕、消融,發出一種令人牙酸的、仿佛空間本身在被撕裂的細微嘶鳴。八音盒的光暈劇烈閃爍,盒蓋上那對共舞的男女剪影扭曲得幾乎變形。而木匣內的娃娃,那空白臉龐上的笑痕已經徹底變成了暗沉的紫黑色,仿佛活物般蠕動著。
這兩件詭物,竟然在以這種方式互相消耗,同時也將渡厄當鋪變成了它們角力的戰場!
謝九安的真氣被這混亂的能量場乾擾,竟一時無法準確地落在那道隔絕符上。他眉頭緊鎖,額角青筋跳動,內心的焦灼幾乎要化為實質的火焰。他空有一身力量,此刻卻像是陷入泥潭,有力無處使。
林清音強忍著因力量對衝而產生的眩暈感,大腦飛速運轉。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八音盒和娃娃互相消耗的結果難以預料,但無論哪一方獲勝,或者兩敗俱傷後力量失控,對當鋪和他們三人都是災難。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個劇烈震動的木匣。根源,還是那個娃娃!它的怨念被某種外力引動並放大了,必須切斷這種聯係,或者……滿足它?
一個極其冒險的念頭在她心中升起。這娃娃的怨念,源於被遺棄、被傷害,它渴望被“看見”,被“理解”,甚至……被“安撫”?蘇曼之前的記錄和試圖理解,方向或許是對的,隻是方式太溫和,而娃娃的怨念又被惡意放大了。
“曼曼!”林清音猛地看向剛剛掙紮著坐起來的蘇曼,聲音急促卻清晰,“聽著!它要的不是毀滅,是它所承受痛苦的‘回響’!是有人真正‘聽見’它的委屈!”
蘇曼茫然地抬起頭,臉上還掛著淚痕和冷汗,眼神因之前的衝擊而有些渙散。
“像你之前記錄的那樣,但不止是記錄!”林清音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直抵蘇曼混亂的心神,“用你的心去感受!告訴它,你聽到了!你看到了它的痛苦!不是同情,是承認!承認它經曆的一切!”
這是兵行險著。讓心神剛剛遭受重創的蘇曼,主動去擁抱那扭曲的怨念,一個不慎,就可能被徹底汙染同化。但這也是目前唯一可能破局的方法——從內部,化解那份被引動的核心怨念。
謝九安聞言臉色驟變:“清音!這太危險了!”
“沒有時間了!”林清音看著那互相侵蝕、能量越發不穩的兩件詭物,語氣斬釘截鐵。
蘇曼看著林清音那雙雖然疲憊卻燃燒著決然火焰的眼睛,又看了看苦苦支撐、卻因投鼠忌器而無法全力施為的謝九安,再感受著腦海中那被靜默壓製、卻依舊冰冷刺骨的殘餘怨念。一股從未有過的勇氣,混合著不願再成為拖累的強烈意念,猛地從她心底湧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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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要再躲在後麵!她不要再看著他們在前麵拚命!
“我……我試試!”蘇曼的聲音還帶著顫抖,卻異常堅定。她閉上眼睛,不再去抗拒腦海中那冰冷的怨念殘響,反而主動地將自己的意識沉入其中。
她不再去想那些可怕的畫麵,而是努力去捕捉畫麵背後,那最初、最純粹的孩童情緒——被遺棄在黑暗角落時,那種無人理會的孤獨與害怕;被火焰灼燒時,那種無法言說的劇痛與恐懼;被河水淹沒時,那種窒息的無助;還有……被汙血汙染時,那種純淨被玷汙的茫然與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