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曼的決定,像一塊投入死水的石頭,在當鋪壓抑的氛圍中漾開了新的漣漪。不再是純粹的絕望與防守,一種主動的、帶著危險鋒芒的意誌開始滋生。
然而,意誌無法替代實力,更無法彌合靈魂的創傷。接下來的幾天,蘇曼的身體依舊虛弱,大部分時間仍需臥床靜養。但她的精神明顯不同了。昏睡的時間減少,清醒時,她不再空洞地望著天花板,而是常常凝視著自己掌心,或是閉目感應著胸前那黯淡的“鏡鞘”烙印,以及透過烙印與整個渡厄當鋪之間那種玄之又玄的連接。
她在熟悉這種連接,嘗試理解這座作為“錨點”的當鋪運作的細微規則。這很困難,每一次深入感知,都像是用脆弱的精神去觸碰一張無形而複雜的巨網,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動網上潛伏的惡意,或者再次牽動她自己的靈魂傷勢。她的額頭時常因精神過度集中而滲出冷汗,臉色也更加蒼白,但她始終堅持著。
林清音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她明白蘇曼的迫切,但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她靈魂的岌岌可危。她無法強行阻止,隻能更加精細地調配藥膳,更加專注地在她每次感知結束後,用溫和的祖靈之力為她梳理那躁動不安的靈魂本源。兩人之間的話語不多,卻有一種無聲的默契在流淌。林清音不再一味地保護,而是開始嘗試理解蘇曼所感知的那個“規則世界”,儘管這對她而言同樣陌生而艱澀。
謝九安的變化則更為外顯。他不再僅僅擦拭破雲刃,而是開始嘗試將自身真氣以更精妙的方式運轉。他回憶著那日強行撕裂空間禁製的一劍,回憶著墨淵提到的“規則漏洞”,他隱隱覺得,自己的力量或許並非完全無法介入那個層麵。他在當鋪的後院練習,劍風不再追求極致的剛猛與速度,而是變得時而凝滯,時而飄忽,試圖捕捉空間中那些看不見的“紋理”。這個過程讓他屢屢受挫,體內真氣時常因錯誤的嘗試而逆衝,帶來陣陣悶痛,但他眼神中的光芒卻越來越亮。
墨淵依舊是信息的中樞。他大部分時間都沉浸在對於古籍解析、攻擊特征數據以及當鋪核心規則模型的交叉推演中。偶爾,他會向蘇曼提出一些極其精準的問題,關乎她感知“錨點”連接時的細微體驗,或者就某個規則碎片的理解進行確認。他的問題往往一針見血,能幫助蘇曼從紛亂的感知中提煉出關鍵信息,但過程絕談不上舒適,仿佛一次次將她靈魂的傷口剖開檢視。
這天下午,天空陰沉,細雨淅淅瀝瀝地敲打著當鋪的窗欞。
內室中,蘇曼剛剛結束一次短暫的感知,正靠在床頭閉目養神,眉宇間帶著揮之不去的疲憊。林清音坐在一旁,小心地為她按摩著太陽穴。
墨淵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門口,手中拿著那本空白古籍。
“……關於‘逝川之影’與‘心光’……有初步推論。”他冰冷的聲線打破了室內的寧靜。
蘇曼立刻睜開了眼睛,林清音也停下了動作,看向他。連在門口警戒的謝九安也投來了關注的目光。
“說。”蘇曼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墨淵走到桌前,將古籍放下。書頁上空白的銀色光影微微流轉,卻並未顯現具體圖案或文字。
“……‘逝川’……在多個古老文明的神話譜係中……指向時間之河……或一切流逝現象的集合……”
“……‘影’……通常指代……主流時間線之外的……分支、殘留、悖論或……被遺忘的角落……”
“……結合當鋪數據庫碎片及古籍上下文……‘逝川之影’……高概率指代……依附於主時間線存在……但因其特殊性……無法被正常觀測或抵達的……時空片段……”
他頓了頓,瞳孔中的數據流微微加速:“……這些‘時空片段’……可能承載著被主流時間拋棄的‘信息’、‘可能性’或……‘代價’……”
“……‘時之刃’藏於其中……符合邏輯。”
內室一片沉寂。時間之河的影子?這概念太過虛無縹緲,遠超常人的理解範疇。
“那‘心光’呢?”林清音追問道,“這聽起來不像是一種實物。”
“……‘心光’……解析更為困難……”墨淵的聲線似乎有了一絲極細微的凝滯,“……數據庫中存在十七種不同解釋……從佛教的‘自性清淨光’……到某些秘教傳承的‘靈魂本源之火’……”
“……結合語境……‘需以心光為引,方可得見’……”
“……推論……‘心光’並非某種能量或技能……而是一種……內在的、純粹的‘認知’或‘覺悟’……”
“……它可能是……直麵真實的力量……穿透虛妄的洞察……或者……某種極致情感凝聚的……意誌之光……”
這個解釋,讓所有人都皺起了眉頭。比起“逝川之影”的虛無,“心光”的抽象更讓人無從下手。力量、洞察、意誌?這些如何作為一種“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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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蘇曼緩緩開口,聲音低沉,“我們不僅要知道去哪裡找一條‘時間的影子’,還要先明白什麼是‘心的光’?而且這‘心光’還得能當鑰匙用?”她嘴角扯起一個略帶苦澀的弧度,“這比大海撈針還難。”
“未必。”謝九安突然出聲,他抱著臂,倚在門框上,目光銳利,“如果‘心光’是一種極致的情感或意誌……我們或許已經見過類似的東西。”
眾人的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謝九安看向蘇曼:“曼曼強行連接漱玉齋,為我們擋住攻擊時,那算不算一種‘極致的情感與意誌’?”他又看向林清音,“清音你不顧一切爆發祖靈之力,想要強行撕裂空間時,那算不算?”最後,他看向墨淵,“還有你,墨淵,你那種絕對理性、剝離一切乾擾,隻為達成目標的‘意誌’,又算不算另一種形式的‘純粹’?”
他的話如同驚雷,在眾人心中炸響。
是啊,他們一直在尋找外物,卻忽略了自身。那些在絕境中爆發出的力量,那些支撐他們走到現在的執念與情感,是否就已經觸摸到了“心光”的邊緣?
蘇曼怔住了,她回憶起那一刻,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救他們!那種不顧一切、甚至燃燒靈魂的決絕,是否就是古籍所言的“心光”?
林清音也若有所思,她想起自己感應到蘇曼遇險時,那瞬間衝散一切滯澀的強烈警示和隨之而來的不顧一切,那是否也是一種“引子”?
墨淵眼中的數據流平穩地閃爍著,似乎在重新計算和評估謝九安的話:“……存在一定關聯性……”
“……極端情境下激發的精神力量……確實具備穿透某些信息屏障或規則障壁的特性……”
“……但……穩定性與可控性……存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