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曼那句關於“眼睛”在“學習”的模糊感知，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眾人心中激起了持久的、不安的漣漪。它印證了墨淵數據模型中的推測，也賦予了那些冰冷窺視以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活性”——它們不是機械的掃描程序，而是具備某種底層智能的、在不斷進化的“觀測者”。
這種認知，讓當鋪內的氣氛重新變得凝重。單純的被動防禦和內部修複，似乎已經不夠了。他們需要更深入地了解對手，哪怕隻是管中窺豹。
“我們不能一直等著它們出招。”林清音站在櫃台前，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詭物典冊】冰冷的封麵，眼神銳利，“既然它們在觀察我們，學習我們……我們能不能，也反過來，‘觀察’一下它們？”
這個想法極為大膽，甚至可以說是冒險。主動去窺探“歸墟之眼”，無異於在深淵邊緣試探。
謝九安第一個反對：“太危險！我們對它們幾乎一無所知，主動連接，很可能被反向侵蝕，或者暴露我們更多的信息。”
“不需要直接連接。”墨淵的聲音從深處傳來，他周身的幽綠數據流凝聚成一個複雜的立體模型，模型中代表著那些隨機窺視的紅點如同遊弋的磷火，“……我們可以嘗試……捕捉並放大它們滲透時留下的‘信息漣漪’。”
他進一步解釋，“……這些‘觀測單元’在穿透當鋪防禦、進行掃描時，其自身也會與當鋪的能量場產生極其微弱的交互。這種交互痕跡，如同指紋。我們可以設計一個‘共振陷阱’，不主動攻擊，隻是被動地、高強度地放大和分析這些‘指紋’殘留的信息結構。”
原理類似於在敵人可能經過的路上撒上一種特殊的、隻有自己才能觀測到的熒光粉，通過分析腳印來推斷敵人的部分特征。
“需要什麼？”林清音直接問道。
“……一件具備極高‘信息敏感性’和‘鏡像反射’特性的詭物作為核心。其能量層級必須足夠低，以避免打草驚蛇。”墨淵迅速檢索數據庫，“……符合條件目標：‘虛像之水微量）’。”
【詭物典冊】記載，“虛像之水”並非真正的水，而是一種存在於特定幻境邊緣的、能夠短暫映照並滯留能量和信息痕跡的特殊液態能量殘留。他們擁有的，隻是封印在水晶瓶中的寥寥數滴。它能被動地記錄和反射極其微弱的能量與信息波動，但代價是，使用期間會輕微乾擾使用者對真實與虛幻的邊界感知。
能量層級低，作用被動且隱蔽，代價可控。確實是作為“陷阱”核心的絕佳選擇。
方案既定，立刻執行。
由墨淵計算出那些窺視波動最常出現、能量交互痕跡最明顯的幾個空間節點。林清音則親自出手，以自身精純的祖靈之力為引，小心翼翼地將一滴“虛像之水”引導至這些節點，並以其為核心，構築了一個極其精妙、近乎無形的能量鏡像陣。
整個過程耗時良久，且對精神力的操控要求極高。當最後一滴“虛像之水”在某個牆角陰影處穩定下來，化作一片肉眼根本無法察覺的、仿佛空間本身微微扭曲的薄膜時，林清音幾乎虛脫，臉色蒼白地靠在謝九安及時伸出的手臂上。
“陷阱”已經布下，現在能做的，隻有等待。
等待是焦灼的。當鋪內的時間仿佛再次變得粘稠。蘇曼依舊按部就班地進行著她的恢複練習，但所有人都能感覺到她那份不易察覺的緊張。謝九安的巡邏範圍再次縮小，氣息愈發內斂，如同蟄伏的猛獸。墨淵則將所有算力都集中到了對那幾個“共振陷阱”的監控上，數據流如同繃緊的弓弦。
第一天，平靜度過。“虛像之水”沒有任何反應。
第二天下午，異動終於出現！
放置在蘇曼常坐的窗邊那個節點上的“虛像之水”，毫無征兆地蕩漾起一圈極其細微的、仿佛投入石子的漣漪！與此同時，墨淵監測到的數據流瞬間飆升至峰值！
“……捕捉到目標！信息殘留正在被記錄放大！”墨淵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急促。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滴“虛像之水”形成的薄膜上，開始浮現出一些極其扭曲、破碎、不斷變化的怪異符號和光斑。它們並非任何已知的文字或圖案，更像是一種純粹由信息和規則構成的、冰冷而雜亂的“代碼”。這些“代碼”瘋狂閃爍、重組，試圖描繪出某種結構，卻又不斷崩塌，散發出一種令人極度不適的、非人的邏輯感。
墨淵全力記錄並分析著這些轉瞬即逝的碎片。幾分鐘後，那漣漪平息，“虛像之水”緩緩恢複了平靜，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當鋪內一片死寂。
“……分析完成。”墨淵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凝滯的沉重，“……捕捉到的信息結構……無法用現有任何數據庫解析。其底層邏輯……基於動態熵增與因果悖論……”
他頓了頓，說出了最關鍵的發現，“……這些‘觀測單元’……並非獨立個體。它們是一個龐大分布式意識網絡的……最末端感知節點。其核心指令……並非單純的‘觀察’，更包含……‘同化優先級評估’與‘規則漏洞掃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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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化優先級評估！規則漏洞掃描！
這八個字，像冰水一樣澆在每個人心頭。
“歸墟之眼”不僅僅是在觀察和學習，它是在評估將他們也“同化”進它那扭曲體係的可能性和價值！同時，它還在持續不斷地掃描著當鋪規則、乃至他們自身力量體係的“漏洞”！
蘇曼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她下意識地捂住了胸口，那裡仿佛再次感受到了那種被當作“標本”審視的冰冷。林清音扶住她，自己的手心也是一片冰涼。
謝九安猛地握緊了劍柄，骨節發白。他終於明白，對手的可怕遠超想象，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敵對，而是一種存在層麵上的侵蝕與吞噬。
第一次逆向窺探，帶回的信息令人窒息。他們不僅沒有看清對手的全貌，反而窺見了其龐大冰山的一角，那隱藏在迷霧後的猙獰與貪婪。
他們麵對的，是一個以“信息”和“規則”為食，不斷進化，旨在將萬物都拖入其混亂虛無體係的……怪物。
短暫的沉默後，林清音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寒意，眼神重新變得堅定。
“至少……我們知道了它在找什麼。”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規則漏洞……那就讓我們把漏洞，補上！”
逆向的漣漪，帶來了恐懼，也帶來了……方向。
儘管前路更加艱險，但他們終於不再是完全被動地等待審判。他們開始嘗試理解獵手的思維，並著手加固自己的牢籠。
這場在敵人注視下的生存與成長，進入了更加凶險、也更加關鍵的新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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