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典當者的身影消失在關閉的門後，帶走了他沉重的記憶，留下了一團精純而悲傷的“思念”靈性，如同無主的螢火，在初生的“域”中緩緩沉浮。林清音引導著這團靈性，將其彙入西北角那處“寧靜”節點。節點微微一亮，散發出的安撫氣息似乎更加醇厚了一分，連帶著林清音自己因重傷初愈而略顯焦躁的心神，也平和了些許。
成功了嗎？似乎是的。但這成功背後，是另一個人人生的徹底傾覆。林清音看著空蕩蕩的門口，心中並無喜悅，隻有一種沉甸甸的責任感。利用他人的絕望來維係自身的存續，這並非她所願，卻是當下彆無選擇的殘酷現實。
謝九安收攏劍意，走到她身邊，沉默地遞上一杯熱茶。他看出了她眼中的複雜，低聲道：“活下去，才有資格談及其他。”這是安慰，也是他們必須麵對的真實。
蘇曼依舊沉浸在剛才的感知裡，她小聲道：“那個人的‘思念’……很乾淨，但是……太苦了。”她仿佛還能嘗到那縈繞在靈性之中的、化不開的苦澀滋味。
墨淵的數據流平穩運轉，彙報著分析結果：“……首次‘活典當’能量轉化效率約為百分之六十二，略高於模型預測。對‘域’的穩定性有微弱提升，未檢測到外部汙染滲透。”
初步驗證了“活典當”的可行性，當鋪內的氣氛卻並未輕鬆多少。所有人都明白，這隻是一次開始，後續的典當者會帶來什麼，是純淨的薪柴，還是隱藏的毒藥，猶未可知。
接下來的幾天，渡厄當鋪依照一種奇特的節奏運轉著。大門並非一直敞開，而是在林清音感覺“域”的牽引力達到某個峰值時，才會短暫開啟。謝九安的劍意如同最忠誠的門神，每一次開門都嚴陣以待。蘇曼的感知則如同精準的篩子，過濾著每一個試圖踏入的存在。
典當者果然陸續而來。
有一位老畫家，用自己辨識色彩的卓越天賦，換取已故愛人能在夢中與他清晰相見一次。他那濃鬱如油彩的“色彩感知”靈性，被林清音導入了大門節點，那厚實的守護意誌中，似乎多了一絲洞察虛妄的明澈。
還有一個年幼的孩子，懵懂地典當了自己一部分“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隻為換取一隻走失的小貓回家。那純淨而微弱的“快樂”靈性，如同清甜的露珠，滋潤了“域”的根基，讓整個力場的運轉都顯得輕快了一絲。
這些典當，帶來的靈性雖然強弱不一，屬性各異，但都相對純粹，被“域”順利吸收轉化，一點點地加固著防線，也加速著林清音自身的恢複。她甚至能感覺到，與這些不同屬性的靈性接觸、引導的過程，本身就像是在閱讀一本本鮮活的人生之書，讓她對“平衡”與“轉化”的規則有了更細微的體會。
然而，濁流終究還是出現了。
那是一個穿著體麵、眼神卻閃爍著貪婪與不安的中年男人。他典當的是自己“僅存的良知”，要求是獲取競爭對手的商業機密，使其傾家蕩產。
在他踏入當鋪的瞬間，蘇曼就猛地皺緊了眉頭，低聲道：“他的‘氣息’……很混濁，有……很淡的‘算計’和‘冰冷’的味道，不像之前那些人……”
林清音也感覺到了。這個男人身上的“靈性”並非源於某種純粹的情感或特質，更像是一種被強烈欲望扭曲的、充斥著負麵意念的聚合體。其中甚至隱隱夾雜著一絲極其微弱的、讓她感到熟悉的冰冷感——並非“歸墟之眼”的直接汙染，卻有點像長期身處某種汙濁環境後被浸染的痕跡。
接受這份典當，無疑會向“域”中注入一股濁流，可能玷汙甚至破壞現有節點的純淨性。但拒絕嗎？“活典當”的規則已然建立，當鋪的“緣”將他牽引而來，若無故拒絕，是否會動搖“域”賴以存在的“契約”基礎？
就在林清音權衡之際，那男人似乎等得不耐煩，或者說，是被當鋪內無形的壓力和他自身內心的焦灼所迫，竟主動上前一步，聲音尖利：“到底能不能典當？我聽說這裡什麼都能換！”
這一瞬間，林清音敏銳地察覺到，門外那一直存在的冰冷窺視，似乎驟然凝聚了一瞬，如同黑暗中等待時機的毒蛇，鎖定了這個內心充滿破綻的典當者！
它想借此機會做些什麼！
“契約成立。”林清音不再猶豫，當機立斷。她伸出手指，祖靈之力引動“域”的力量，形成無形的契約漩渦。但在引導那團渾濁的、帶著貪婪與冰冷痕跡的“良知”靈性時，她並未像之前那樣讓其直接融入任何一個現有節點。
她將其引導向了東南角——那個由“衝突獻祭”形成的、本身就不穩定且蘊含混沌特性的節點！
你不是渾濁嗎？不是充滿負麵嗎？那就去那裡！與那冰火交織的混沌互相磨礪去吧！
那團濁流般的靈性投入混沌節點，如同水滴濺入熱油，瞬間引發了劇烈的反應！混沌節點瘋狂閃爍，內部的紅藍光芒與那灰黑色的濁流激烈衝突、糾纏，發出令人牙酸的嗤嗤聲。整個“域”都隨之輕微震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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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人完成典當，臉上露出扭曲的滿足笑容，踉蹌著離開了，對身後發生的一切毫無所覺。
謝九安瞬間出現在林清音身邊，劍意蓄勢待發，緊盯著那個劇烈波動的混沌節點。蘇曼嚇得臉色發白。
墨淵的數據流急速閃爍：“……混沌節點活性提升百分之兩百！內部規則衝突加劇！有失控風險！”
林清音屏住呼吸，全力調動“域”的力量，尤其是大門節點的“守護”與西北角節點的“寧靜”，對混沌節點形成包圍和壓製之勢，引導其內部的衝突不至於向外擴散。
劇烈的波動持續了將近一炷香的時間，才在“域”的整體協調下緩緩平複下來。那混沌節點的光芒黯淡了許多，體積似乎也縮小了一圈，但其散發出的混亂氣息中，那縷屬於貪婪男人的濁流意念，竟然被消磨、分解了大半，隻剩下最精純的一絲負麵能量，如同被馴服的野獸，融入了那片混沌之中，使其特性變得更加詭異難測，卻也更加……“牢固”了。
它扛住了這次汙染，甚至某種程度上“消化”了它。
林清音長長舒了一口氣，後背已被冷汗浸濕。她賭對了。利用混沌節點來“淨化”這些危險的濁流，雖然冒險，卻似乎是一條可行的路徑。
“看來，‘活典當’帶來的，不全是薪柴。”她看著恢複平靜但氣息已變的混沌節點，聲音低沉，“也會有需要我們費力處理的……垃圾。”
謝九安收劍，沉聲道：“無妨，兵來將擋。”
蘇曼也拍了拍胸口，心有餘悸，卻又帶著一絲成長後的堅定：“下次，我一定更早分辨出來！”
墨淵的數據流恢複了平穩：“……建立‘典當者靈性汙染風險評估子模塊’……需要更多樣本數據。”
“域”在成長，他們也在成長。在這危機四伏的鋼絲上行走，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但每一步，也都讓他們對自身、對當鋪、對那無形對手的理解，更深一分。
收集薪柴，過濾濁流，加固防線，等待時機。這場在絕望中尋找希望的持久戰，進入了更加複雜和考驗心性的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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