頑石無聲的震波，如同在平靜的湖心投下了一塊萬鈞巨石，漣漪尚未完全擴散，那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影響卻已深深烙印在渡厄當鋪的每一個角落，尤其是與“域”緊密相連的林清音心神之上。
她嘴角的血跡殷紅，臉色蒼白如紙，若非謝九安及時渡入真氣穩住她翻騰的氣血，隻怕剛才那一下規則層麵的劇烈震蕩，就足以讓她剛剛穩固的境界再次出現裂痕。她靠在謝九安臂彎裡，目光卻死死鎖定在那塊看似毫無變化、實則周圍空間都因其力場而微微扭曲的頑石上。
那不是攻擊，她可以肯定。那更像是一種……無意識的“舒展”？或者說，是某種深藏於頑石內部的、龐大到難以想象的力量，在沉睡中不經意的一次“翻身”？僅僅是一次無意識的動靜，就幾乎撼動了整個初生的“域”，這石頭真正的根腳，究竟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清音，怎麼樣？”謝九安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緊張，他能感覺到林清音體內靈力的紊亂和神魂的波動。
“無妨……隻是震蕩餘波。”林清音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喉頭的腥甜，站直了身體。她推開謝九安攙扶的手，示意自己可以。目光掃過當鋪，蘇曼仍是一臉驚魂未定，墨淵的數據流也帶著一絲未能平複的紊亂。
“墨淵，重新評估頑石狀態及對‘域’的長期影響。”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卻異常冷靜。
“……評估中。‘沉凝場’強度提升百分之四百，影響範圍擴大至原先三倍。該力場目前呈現‘絕對惰性’，不與任何已知能量形式發生交互，僅對空間結構及規則流轉產生極強的‘壓製’與‘穩固’效應。好消息是，‘域’的整體結構在經曆初始震蕩後，正以此力場為核心進行自適應重組，長期來看，結構穩定性及抗乾擾能力預計將得到極大提升。壞消息是……任何與該力場的直接衝突，都可能引發遠超之前的規則反噬。”墨淵的分析帶著一種冰冷的客觀。
絕對惰性？壓製與穩固？林清音咀嚼著這兩個詞。這道人留下的，果然是一份“厚土”之禮，隻是這“土”過於厚重，近乎於“歸寂”與“終結”的意味。它不參與生長，不滋養萬物，隻是存在，便定義了下限，鎮壓了一切躁動與不安。
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
她再次走向那塊頑石，這一次，更加小心翼翼。她沒有動用祖靈之力，也沒有試圖去感知，隻是如同一個普通的訪客，靜靜地站在它麵前，用目光去“閱讀”它那亙古的沉默。
石質粗糙，紋理古樸，沒有任何光華，也沒有任何氣息外泄，隻有那無形無質卻沉重無比的力場，如同最深沉的夜幕，籠罩著它，也籠罩著周圍的一切。
看著它，林清音心中的驚悸漸漸平複，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特的寧靜。仿佛所有的紛擾、所有的算計、所有的恐懼，在這絕對的“沉凝”與“歸寂”麵前，都顯得微不足道。
她忽然想起祖父林天南曾經在教導她辨識一件極為古老的龜甲詭物時說過的話：“音音，你要記住，這世間最強大的力量，往往並非最活躍、最耀眼的那些。如同大地，它不言不語，承載萬物，亦能埋葬萬物。動與靜，生與滅，本就相生相克，循環不息。”
當時她似懂非懂，此刻麵對這塊頑石，卻仿佛有了一絲明悟。
“歸墟之眼”追求的是極致的“動”，是吞噬、是同化、是讓萬法歸於它那混亂永恒的“活躍”。而這頑石代表的，則是極致的“靜”，是沉凝、是歸寂、是讓一切躁動最終平息下來的“終結”。
這兩者，仿佛是規則的兩個極端。
那麼，渡厄當鋪的“平衡”，又該立於何處？
是僅僅在“動”的侵襲下艱難維持一片“靜”的孤島？還是……能找到讓這兩種極端力量共處，甚至相互轉化的微妙節點？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劃過腦海，讓她心神劇震！
她似乎觸摸到了某種更深層次的、關乎當鋪存在本質，甚至關乎如何真正對抗“歸墟之眼”的關鍵！
然而，這個念頭太過宏大，也太過危險。稍有不慎，或許未被“歸墟之眼”吞噬，就先被這“歸寂”之力同化，化作另一塊頑石。
她需要時間，需要更深的領悟，也需要……更多的“薪柴”來點亮前路，看清這迷霧中的道標。
就在這時，一直緊張關注著她的蘇曼，忽然輕輕“咦”了一聲，指向大門方向。
“林姐姐……外麵的‘眼睛’……好像，徹底‘安靜’了？”
不是之前的刻板掃描，也不是謹慎的審視，而是一種……仿佛失去了目標，或者說，暫時“放棄”了的徹底沉寂。
頑石這無聲的“驚雷”，不僅震撼了當鋪內部，似乎也對外界那冰冷的窺視，產生了某種意想不到的……“震懾”效果。
林清音抬眼望去，目光仿佛穿透了大門，穿透了“幻彩迷障”，看到了那片無儘的、此刻卻顯得異常“乾淨”的虛無。
風暴眼，降臨了。
但這短暫的絕對平靜，又能持續多久？
她收回目光，再次看向那塊頑石，眼中已沒有了驚懼，隻剩下無比的鄭重與一絲探索的決然。
“準備一下。”她輕聲對身邊的同伴說道，“平靜不會太久。我們需要利用這段時間，讓自己……變得更‘重’一些。”
重到足以在這即將到來的、可能席卷一切的浪潮中，不被輕易撼動，甚至……成為那定海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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