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帶來的真相如同一場無聲的地震,徹底震碎了顧念剛剛才勉強建立起來的內心秩序。他開始下意識地躲避槐稚秀。
並非厭惡或恐懼,而是一種源於靈魂深處的自卑與保護欲。
他不再陪她在花園裡散步,不再與她在餐桌上共進晚餐,甚至不再踏入那間充滿了他們共同回憶的小書房。他將自己重新關回了那個冰冷的地下指揮中心,用瘋狂的工作來麻痹自己,用冰冷的數據和情報來構築一道將她隔絕在外的無形的牆。
他每天對著巨大的戰術沙盤,推演著“董事會”所有可能的進攻路線。他與淩風和槐柏韻進行著一場又一場的加密會議,製定著越來越複雜和瘋狂的反擊計劃。他將自己重新變回了那個冷酷高效的戰爭機器“無”,仿佛隻有這樣,才能讓他暫時忘記自己隻是一個追逐太陽的飛蛾這個可悲的現實。
槐稚秀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變化。
她能感覺到他那刻意的疏離,能感覺到他那雙看向自己時,總是充滿了躲閃和痛苦的眼睛。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她以為是自己哪裡做得不夠好,以為是自己那日益增長的商業才能讓他感到了壓力。她變得小心翼翼,甚至有些患得患失。
她會依舊每天為他準備好一日三餐,但隻敢讓福伯送下去,自己則躲在樓上的窗簾後麵,偷偷地看著他那疲憊的身影。
她會在深夜裡為他彈奏那首《槐樹下的光》,卻再也不敢奢望他會像以前那樣,走上前來,從背後將她擁入懷中。
兩人之間明明隻隔著一層樓板的距離,卻仿佛隔著比阿爾卑斯山更遙遠,比日內瓦湖更深邃的鴻溝。
玉槐居的春天,因此而變得像冬天一樣寒冷。
這天下午,臨淵市的天空突然陰沉了下來。氣象台發布了寒潮預警,一場罕見的“倒春寒”毫無預兆地席卷了這座剛剛才脫離冬日的城市。
氣溫驟降,緊接著一片片潔白的雪花,竟然從鉛灰色的天空中,紛紛揚揚地飄落了下來。
——春日飛雪。
槐稚秀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著窗外那片被白雪迅速覆蓋的庭院,心中充滿了莫名的不安。
她已經整整兩天沒有見到顧念了。他將自己徹底地鎖在了地下,拒絕與任何人見麵,包括槐柏韻。
她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她不顧福伯的勸阻,親自端著一碗剛剛燉好的蓮子羹,走下了那條通往地下的冰冷的樓梯。
指揮中心的門緊鎖著。
她敲了敲門。
“……出去。”裡麵傳來顧念沙啞而疲憊的聲音。
“是我。”槐稚秀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堅定,“開門,顧念。”
裡麵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就在槐稚秀以為他不會再理會自己時,那扇厚重的合金大門,發出了一聲極其輕微的“哢噠”聲。
門鎖開了。
槐稚秀推門而入。
指揮中心裡沒有開燈,隻有數十塊屏幕散發著幽藍色的冷光,照亮了顧念那張如同雕像般冷硬的側臉。他正坐在主控台前,雙眼布滿了血絲,死死地盯著屏幕上那些錯綜複雜的情報數據。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咖啡和尼古丁混合的味道。
“你已經四十八個小時沒有合眼了。”槐稚秀將蓮子羹放在他手邊,聲音裡充滿了無法掩飾的心疼,“你答應過我,不會再一個人扛著所有事情的。”
顧念沒有回頭,也沒有看那碗蓮子羹。
“……你走吧。”他的聲音,比窗外的風雪還要冰冷,“這裡,不該是你待的地方。”
“那你覺得我該待在哪裡?”槐稚秀看著他的後背,眼眶紅了,“待在你為我畫好的那個安全的圈子裡,然後眼睜睜地看著你一個人,在這裡把自己活活耗死嗎?”
“顧念,你到底怎麼了?”她走到他身邊,試圖去握住他的手,“自從那天祭拜完我媽媽回來之後,你就變了。是不是……是不是林薇跟你說了什麼?”
顧念的身體猛地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