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稚秀。
目標b。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到她。真人比照片上更鮮活,也更……柔軟。她的皮膚很白,是那種常年不見烈日的象牙白,在陽光下近乎透明。一頭烏黑柔順的長發隨意地披在肩上,幾縷調皮的發絲被風吹起,拂過她小巧精致的臉頰。她的五官並不算驚心動魄的明豔,卻組合出一種讓人格外舒服的溫婉與寧靜,尤其是一雙眼睛,像浸在溪水裡的黑曜石,乾淨、澄澈,帶著一絲不諳世事的純真。
她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兩個保安,徑直走到花園中央的一張白色鐵藝長椅上坐下,將畫板支好,開始調色。
趙虎見狀,立刻拉著顧念,退到了不遠處的一棵大樹的陰影下,壓低了聲音:“大小姐出來了。我們站遠點,彆打擾她。”
顧念點了點頭,目光卻沒有離開那個身影。
他的大腦,在這一刻高速運轉起來。
目標b,槐稚秀。身高目測一米六五,體重約四十五公斤。無任何格鬥能力跡象,警惕性極低。此刻,她距離自己大約二十米。從自己現在的位置衝過去,用戰術匕首割斷她的頸動脈,需要2.5秒。她手中的畫板可以作為臨時格擋物,但無法造成有效阻礙。花園裡有兩名園丁在遠處修剪枝葉,他們做出反應的時間,至少需要5秒。足夠他完成擊殺並開始撤離。
最佳撤離路線是翻越西側的圍牆,那裡有一處監控攝像頭的短暫循環盲區,時間為1.8秒。隻要時機把握得當……
他的腦海中,已經上演了十幾種不同的刺殺方案,每一種都精確到了秒。他評估著,分析著,像一台冷酷的計算機,處理著所有的數據。
然而,就在他推演著這一切的時候,那個被他視為“目標b”的符號,做出了一個意料之外的舉動。
一隻蝴蝶,翅膀似乎受了傷,掙紮著從花叢中飛起,卻又無力地跌落在了槐稚秀腳邊的石子路上。
槐稚秀注意到了它。她放下了手中的畫筆,小心翼翼地俯下身,伸出纖細的手指,輕輕地將那隻蝴蝶托在了掌心。她低著頭,湊得很近,對著那隻脆弱的小生命,嗬了一口很輕很輕的氣,仿佛怕驚擾了它。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化作一片片破碎的光斑,灑落在她的長發和裙擺上。她的側臉,在光影中顯得格外柔和,眼神專注而憐惜。那一刻,她身上散發出的,是一種顧念從未在任何人身上感受過的氣息——一種純粹的,不含任何雜質的溫柔。
顧念的大腦,那台永不停歇的精密儀器,在那一刻,出現了一瞬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卡頓。
他見過無數的死亡。血腥的,殘酷的,悄無聲息的。他親手製造過死亡,也曾與死亡擦肩而過。生命在他的世界裡,是一個脆弱而廉價的概念,是可以被量化、被計算、被輕易抹除的東西。
可眼前這一幕,卻像一根微不可見的細刺,紮進了他邏輯縝密的思維裡。
一個會為了受傷的蝴蝶而停下腳步的女孩。
這個認知,沒有在他的刺殺方案中增加任何難度,卻在他的數據庫裡,留下了一個無法被歸類的,多餘的信息。
“大小姐心腸最好了。”身旁的趙虎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語氣裡帶著一絲敬佩,“去年冬天,有隻流浪貓凍僵在院子裡,所有人都以為它死了,隻有大小姐不放棄,抱回屋裡用毯子和熱水袋捂了一晚上,居然給救活了。現在那隻貓啊,養得油光水滑的,就養在主宅裡。”
顧念沒有作聲,隻是靜靜地看著。
槐稚秀將那隻蝴蝶,輕輕地放在了一朵寬大的玉蘭花花瓣上,讓它可以安穩地停留在那裡。做完這一切,她才重新拿起畫筆,可目光卻時不時地飄向那隻蝴蝶,似乎在擔心它。
顧念的視線,從槐稚秀身上,緩緩移到了她手中的畫板上。
畫板上,是一片金色的向日葵花海。熱烈、奔放,充滿了生命力。
可在這片燦爛的金色之中,顧念卻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不協調。在花海的深處,在光芒最盛的地方,畫家用極淡的,近乎於無的筆觸,混入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深邃的藍。
那抹藍色,像一滴落入滾油的冰水,讓整幅畫的熾熱,都帶上了一絲無法言說的孤寂。
陽光,蟬鳴,花香,少女,蝴蝶。
這一切,構成了一幅寧靜而美好的畫麵。
而他,李衛,或者說顧念,則是這幅畫中唯一的,格格不入的陰翳。他站在這琉璃般華美卻脆弱的庭院裡,懷揣著最冰冷的殺意,像一個即將打碎所有美好的闖入者。
他收回了目光,恢複了古井無波的表情,對著耳機低聲報告:“b區巡邏正常,無異常情況。”
隻是,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當他說出“無異常情況”這幾個字時,腦海中揮之不去的,竟是那個少女低頭嗬氣的,溫柔側影。
喜歡千金的救贖請大家收藏:()千金的救贖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