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探偏廳的事件,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激起的漣漪久久未能平息。
對於顧念而言,那是一次徹頭徹尾的失敗。他不僅暴露了行蹤,更暴露了情緒,這是殺手的大忌。回到公寓後,他第一次對著鏡子裡的自己,感到了強烈的自我厭惡。鏡中的男人,眼神不再是純粹的虛無,而是染上了一絲他自己都無法解讀的複雜情緒。
他將那晚的行為,歸結為對“意外”的應激反應。他告訴自己,之所以出手製止槐稚秀,隻是為了防止她弄傷自己,從而引發不必要的麻煩,打亂他的整體計劃。他清理碎片,也隻是為了抹去自己可能留下的痕跡。
他用無數個理性的、符合殺手邏輯的理由,試圖將那晚的行為合理化,將那瞬間失控的情感,重新封存起來。
可他騙不了自己。
當他斥責她時,那股發自內心的怒意。當他轉身離開時,聽到她那句“你也是一個人嗎”之後,心臟那瞬間被擊中的刺痛。
這些,都無法用“任務”和“計劃”來解釋。
另一邊,槐稚秀的心情同樣複雜。
她對“李衛”的印象,徹底被顛覆了。那個總是冰冷得像一尊雕像的男人,竟然會在深夜裡,用那種笨拙而生硬的方式,表達了……關心?
她不確定那是不是關心。他的語氣很差,甚至可以說是嚴厲。但他的行為——清理玻璃碎片,讓她回房——卻又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保護意味。
尤其是他最後那句“守好你的門”。
這句話,像一道命令,卻又奇妙地給了她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仿佛隻要有他在,那扇門背後,就是絕對安全的。
她開始不受控製地去注意他。
當她在花園裡畫畫時,目光會不自覺地飄向那個在不遠處站崗的,挺拔如鬆的身影。她發現,他總是站在最能掌控全局的位置,眼神看似空無一物,卻能在任何風吹草動時,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當她在客廳彈奏那段生澀的鋼琴曲時,她會偶爾透過落地窗,看到他巡邏經過的身影。他從未停留,也從未向內看過一眼,但他沉穩的步伐,卻仿佛能與她混亂的琴音,形成一種奇異的,穩定的節奏。
她甚至開始期待著,能與他有更多的交集。
這天下午,天氣晴朗。槐稚秀抱著那隻名叫“雪球”的波斯貓,在後院的草坪上曬太陽。雪球懶洋洋地躺在她懷裡,眯著眼睛打盹。
顧念正在不遠處的崗位上。他戴著墨鏡,遮擋了大部分的表情,隻有緊抿的唇線,泄露了他內心的緊繃。他能感覺到槐稚秀的目光,像羽毛一樣,時不時地落在他身上,讓他渾身不自在。
就在這時,雪球似乎是睡夠了,從槐稚秀的懷裡一躍而下,邁著優雅的貓步,在草坪上溜達起來。它追逐著一隻蝴蝶,越跑越遠,徑直朝著顧念的方向跑了過來。
“雪球,回來!”槐稚秀連忙起身呼喚。
但雪球玩得正嗨,根本不理會主人的召喚。它像一團白色的絨球,靈活地繞過一叢灌木,最終停在了顧念的腳邊。它仰起頭,用那雙藍寶石般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這個渾身散發著冰冷氣息的“大家夥”,甚至伸出粉嫩的鼻尖,嗅了嗅他的作戰靴。
槐稚秀有些尷尬地跑了過來,臉上帶著歉意。
“對不起,李衛先生,它……它不是故意的。”
顧念低頭,看著腳邊這隻毛茸茸的小東西。動物的直覺最為敏銳,它們能輕易地分辨出善意與殺氣。而他,渾身上下都浸透了後者。按理說,任何動物見到他,都應該會本能地恐懼和逃離。
可這隻貓,卻似乎並不怕他。
他沒有說話,隻是彎下腰,伸出手。他的動作很慢,像是在給對方足夠的反應時間。
槐稚秀屏住了呼吸。她看到“李衛”那雙骨節分明,看起來充滿了力量的手,緩緩地,落在了雪球的頭頂。
他隻是輕輕地,撫摸了一下雪球的背。動作甚至有些僵硬。
然而,雪球非但沒有躲開,反而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喉嚨裡發出“咕嚕咕嚕”的滿足聲,甚至還用它毛茸茸的臉頰,蹭了蹭顧念的手指。
槐稚秀驚訝地睜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