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稚秀那句夢囈般的低語,雖然聲音微弱,卻像一根無形的針,悄然刺破了“教授”文景山那完美掌控一切的氣場。
他的臉上,那副慈愛的笑容,出現了刹那的凝固。他敏銳地捕捉到了女孩眼中那一閃而逝的,不該存在的清明。
“你在說什麼胡話呢,我的孩子?”“教授”立刻加強了精神暗示,他的聲音變得更加溫柔,也更加具有穿透力,試圖將那剛剛萌生的一絲抵抗徹底扼殺,“你太累了,忘記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吧。隻有我,才是能帶你走出痛苦的,唯一的人。”
他手中的水晶音樂盒,那串被篡改過的《月光》,旋律也變得更加急促、迷離,像一張無形的網,要將槐稚秀重新拖入意識的深淵。
槐稚秀的身體,因為這加強的精神攻擊而微微顫抖。她腦海中,那段沉穩有力的心跳聲,和那催眠的魔音,正進行著一場無聲的廝殺。她感覺自己的頭,像是要裂開一樣。
她知道,自己正站在懸崖的邊緣。
向前一步,是徹底的沉淪,成為惡魔的傀儡。
而向後一步……她看了一眼“教授”那雙隱藏在金絲邊眼鏡後,看似溫和實則冰冷的眼睛。她知道,如果自己此刻表現出任何明顯的反抗,等待她的,將是比精神折磨更加恐怖的,物理上的囚禁,甚至是……藥物控製。
她不能攤牌。
她必須演下去。
但她也不能再像之前那樣,被動地承受。她必須找到一種新的方式,一種既能保護自己,又能繼續迷惑對方的方式。
一個大膽的念頭,在她那顆屬於藝術家的,充滿了感性與創造力的大腦中,瞬間形成。
於是,她那雙剛剛凝聚起一絲清明的眼眸,再次變得渙散、迷茫。但這一次,不再是純粹的空洞。那迷茫之中,多了一絲……混亂的,瘋狂的,藝術家的偏執。
“不……不對……”她像是陷入了某種瘋癲的狀態,喃喃自語,“這個旋律……不對……”
“教授”的眉頭,微不可察地一皺。
槐稚秀猛地抬起頭,死死地盯著那個水晶音樂盒,像一個挑剔的音樂家,在審視一件有瑕疵的作品。
“這裡的變調……太生硬了!”她突然尖銳地叫道,聲音裡帶著一種神經質的,對藝術不被尊重的憤怒,“德彪西的《月光》,是印象派的精髓!它的和聲應該是流動的,是朦朧的,像水彩一樣暈染開的!你這個……你這個簡直是在侮辱他!侮辱音樂!”
她不再哭泣,也不再崩潰。她像一個徹底陷入了自己藝術世界裡的“瘋子”,開始激烈地,從專業的角度,去抨擊那段用來催眠她的旋律。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教授”都始料未及。
他精心設計的,用來攻擊她情感軟肋的武器,此刻,竟然被她,從一個他完全意想不到的,“專業”的角度,進行了反向的解構和批判。
“還有這幅畫!”槐稚秀又指向了那幅她剛剛畫完的,枯萎的向日葵,“構圖太平庸了!光影太直白了!這種程度的作品,根本就不配被稱之為‘藝術’!它隻是情緒的垃圾!”
她衝過去,抓起一把調色刀,就在“教授”驚愕的目光中,瘋狂地,將那幅畫,刮得麵目全非!
她一邊刮,一邊歇斯底裡地哭喊著:“垃圾!都是垃圾!你們根本不懂!你們誰都不懂!”
她的行為,看起來,比之前任何一次崩潰,都更加的,徹底。
她從一個“為情所困的抑鬱症患者”,變成了一個“因為無法接受現實,而導致藝術認知出現障礙的,躁鬱症患者”。
這是一種更高明的偽裝。
她將自己的反抗,完美地,隱藏在了一層“藝術家的瘋癲”的外衣之下。
“教授”看著眼前這個,將顏料弄得滿身都是,又哭又笑,狀若瘋魔的女孩,心中的疑慮,漸漸地,被打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