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在白樺林間穿行,發出如同歎息般的低語。金紅色的落葉被卷起,在空中打著旋兒,又緩緩落下,為這片寧靜的土地鋪上了一層又一層厚厚的地毯。
顧念的聲音很低很沉,像林間深處的溪流,平靜地流淌著。他用一種近乎於旁觀者的冷靜語調,將那段被塵封了二十年的血腥往事,緩緩地向槐稚秀揭開。
他講到了那個神秘的“組織”,講到了父母的背叛與被“淨化”,講到了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和那句他唯一清晰記得的“念兒,活下去”。他講到了訓練營裡那些如同地獄般的日日夜夜,講到了他如何從一個有名字的孩子,被鍛造成一個代號為“無”的殺戮機器。
他講得很平靜,沒有憤怒,也沒有悲傷,仿佛在講述一個與自己無關的彆人的故事。
但槐稚秀能感覺到,他那環抱著她的手臂,正因為極度的抑製而微微顫抖。她能感覺到,他那顆看似平穩的心臟之下,正壓抑著何等巨大的,足以將整個世界都焚燒殆儘的痛苦與仇恨。
她沒有插話,也沒有流淚。她隻是將自己的身體,更緊地向他靠了靠,用自己所有的體溫,去溫暖他那顆早已被冰封的,孤單的靈魂。
她知道,此刻他需要的不是同情或安慰。他需要的隻是一個傾聽者,一個能讓他將心中那最沉重的秘密,安全地安放下來的港灣。
當顧念講到,他接到任務,以“李衛”的身份潛入玉槐居,最初的目的,就是為了刺殺她和她的父親時,槐稚秀的身體,微不可察地一僵。
顧念也感覺到了。
他的聲音停頓了一下,手臂下意識地收緊,像是害怕她會因此而推開自己。
然而槐稚秀沒有。
她隻是抬起頭,用她那雙清澈得,仿佛能倒映出他靈魂深處所有卑劣與不堪的眼睛,靜靜地看著他。
“那你為什麼……沒有動手?”她輕聲問道,聲音裡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或責備,隻有純粹的,溫柔的好奇。
顧念看著她的眼睛,感覺自己所有的偽裝和堅硬,都在那片純淨的湖泊裡,被徹底地融化了。
“因為……”他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我看到了,一隻受傷的蝴蝶。”
他想起了那個下午,她小心翼翼地,將那隻受傷的蝴蝶,捧在掌心,嗬氣的模樣。
“我看到了,一碗冰鎮的綠豆湯。”
他想起了那個酷暑,她笑著,將那碗冰涼的甘甜,遞到他手中的情景。
“我還聽到了……”
他的目光,變得無比的溫柔。
“一段,彈得磕磕絆絆的,卻比任何演奏會都動聽的,《月光》。”
槐稚秀聽著他的話,眼眶,再也控製不住地紅了。
她沒想到,那些,在她看來,隻是微不足道的,小小的善意,竟然就是將他從地獄的邊緣,一點點拉回來的,最初的救贖。
“所以,你不是惡鬼。”她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臉頰,像是在確認一件失而複得的珍寶,“你隻是一個,迷了路,找不到家的好孩子。”
顧念看著她,看著她那雙在淚光中,閃爍著比陽光還要溫暖光芒的眼睛。
他再也無法抑製自己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