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芮感覺自己墜入了一個冰冷刺骨的深淵。
鄭浩宇那最後一番話語,如同毒蛇的獠牙,徹底撕碎了他之前所有的溫情偽裝,露出了最猙獰最殘忍的內核。那雙凝視著槐稚秀照片的、充滿了病態占有欲的眼神,讓她不寒而栗。
她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
她看著桌上那部黑色的手機,它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她心驚肉跳。電話的兩端,連接著兩個截然不同的深淵。一邊,是她遠在海外毫不知情的兒子的安危;另一邊,則是她視若己出同樣前途未卜的學生。
無論她做出怎樣的選擇,都意味著背叛與犧牲。
“為什麼……一定要是秀秀?”蘇芮的聲音因為巨大的壓力而變得有些嘶啞,她試圖做最後的掙紮,“當年的恩怨,是槐家和鄭家之間的事。秀秀是無辜的,她什麼都不知道。”
“無辜?”聽到這個詞,鄭浩宇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他緩緩地搖著頭,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顯得有些扭曲。
“蘇阿姨,您大概是安逸的日子過得太久了,才會說出這麼天真的話。”他走到窗邊,看著窗外那片被月光映照得如同墳場般慘白的破敗庭院。
“在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什麼真正的‘無辜’。”他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裡回響,帶著一種空洞的、不似人聲的怨毒,“當她在玉槐居那座華麗的宮殿裡,穿著最昂貴的公主裙,彈著上百萬的鋼琴時,我正在東南亞的雨林裡,為了一個發了黴的麵包跟野狗搶食。”
“當她在父親的庇護下,無憂無慮地進入藝術學院,被所有人稱讚為‘天才少女’時,我正在‘金蠍’的訓練營裡,學著如何用最快的速度,擰斷一個人的脖子。”
他緩緩地轉過身,那雙曾經充滿了“悲情”的眼睛裡,此刻隻剩下被仇恨徹底燒毀後的,一片死寂的灰燼。
“她所擁有的一切——她的財富,她的地位,她的純潔與天真——都是建立在我父親的屍骨和我母親的瘋癲之上的!她享受了本該屬於我的陽光,那她就該用她的一切,來償還我這十幾年來,所承受的黑暗!”
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泣血,充滿了令人不寒而栗的瘋狂。
蘇芮徹底絕望了。她知道眼前這個男人,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驕傲的鄭家少爺了。他的靈魂,早已被仇恨徹底地腐蝕、扭曲,變成了一個隻為複仇而活的惡鬼。
與惡鬼,是沒有任何道理可講的。
“……好。”
許久,蘇芮才從乾澀的喉嚨裡,擠出了一個字。
她的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卻又重若千鈞。
“我打。”
鄭浩宇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個勝利的、滿意的笑容。
他知道,他贏了。
他將那部手機,重新推到了蘇芮的麵前。
“請吧,蘇阿姨。”他的語氣,重新恢複了那種,彬彬有禮的優雅,“我相信您知道該怎麼說。不要耍任何小聰明,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他指了指牆角一個不起眼的攝像頭。“我們,會全程‘欣賞’您和您學生的,這場感人的‘師生重逢’。”
蘇芮沒有再看他一眼。
她隻是伸出那雙本該在舞台上奏響華美樂章的、因為恐懼和屈辱而劇烈顫抖的手,拿起了那部手機。
她按下了那個,她早已爛熟於心,卻又從未想過會以這種方式撥出的號碼。
電話隻響了兩聲,便被接通了。
“蘇阿姨?”
聽筒裡,傳來槐稚秀那帶著一絲驚喜和關切的,清脆的聲音。
聽到這個聲音的瞬間,蘇芮的眼淚,再也控製不住地決堤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