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的昏迷持續了整整三天三夜。
這三天裡,玉槐居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槐柏韻請來了全世界最頂尖的腦科專家和心理學家,對顧念進行了最全麵的檢查。但最終得出的結論,卻讓所有人都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從生理層麵來看,顧先生的身體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恢複。他之前因為爆炸而受損的腦部神經組織,甚至出現了某種程度的‘自我修複’跡象,這在醫學上堪稱奇跡。”為首的那位白發蒼蒼的德國專家,看著手中的檢測報告,臉上充滿了難以置信的困惑。
“但是,”他話鋒一轉,表情變得無比凝重,“他的記憶,卻出現了一種我們從未見過的,極其複雜的‘區塊化’損傷。”
“什麼意思?”槐柏韻的聲音沙啞。
“簡單的說,”專家推了推眼鏡,試圖用一種更通俗的方式來解釋,“就好像他的大腦是一座巨大的圖書館。那場‘心魔’的爆發,像一場精準的地震,震碎了圖書館裡所有的書架,讓所有的書籍都散落一地。”
“現在,地震停了。圖書館的結構是完好的。甚至那些散落的書籍也都在。但是,所有的書籍都失去了分類和索引。他知道自己會格鬥,會用槍,甚至可能還記得一些零碎的,關於‘組織’的知識性信息。但他卻失去了,將這些信息串聯起來的邏輯線。”
“他可能記得‘槐稚秀’這個名字,卻忘了自己為什麼會愛上她。”
“他可能記得‘複仇’這個詞,卻忘了自己到底背負著怎樣的血海深仇。”
“他變成了一個……”專家停頓了許久,才找到了一個,相對準確的詞。
“……最熟悉的陌生人。”
這個結論,比任何診斷書都更加的殘忍。
它意味著,顧念雖然沒有再回到那個純白一片的“失憶”狀態,但他卻進入了一種,更加混亂更加痛苦的記憶的“迷霧”之中。
他擁有著所有的過往,卻失去了理解和感受這些過往的能力。
……
槐稚秀靜靜地坐在顧念的床邊,將這一切都聽得清清楚楚。
她沒有哭。
自從那天,她用擁抱將他從“心魔”手中搶回來之後,她就再也沒有流過一滴眼淚。
她的臉上有一種超乎年齡的近乎於冷酷的平靜。
她隻是伸出手,用一塊溫熱的毛巾一點一點地為床上那個依舊在沉睡的男人擦拭著臉頰。
她的動作輕柔,專注,像是在擦拭一件沾染了灰塵的稀世珍寶。
當所有的專家都歎息著離開後,房間裡隻剩下了她和槐柏韻兩個人。
“秀秀……”槐柏韻看著女兒這副,平靜得有些可怕的模樣,心中充滿了擔憂,“你……彆太難過了。我們總會找到辦法的。”
“我知道。”槐稚秀沒有回頭,隻是輕聲說道,“爸爸,您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陪他一會兒。”
槐柏韻看著她那纖瘦的,卻又無比堅定的背影,最終隻能化作一聲無聲的歎息,緩緩地退出了房間。
門,被輕輕地關上了。
房間裡隻剩下壁爐裡木柴燃燒時那輕微的嗶剝聲,和床上那人平穩的呼吸聲。
槐稚秀放下毛巾。
她緩緩地俯下身。
將自己的臉,輕輕地貼在了顧念那依舊有些蒼白的毫無血色的嘴唇上。
她沒有吻他。
她隻是,用這種最親密的方式,感受著他那微弱的,卻又真實存在的呼吸。
“顧念,”她對著那片,曾經給予她無數溫柔與誓言的嘴唇,用一種隻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到的如同夢囈般的聲音,輕聲地訴說著。
“……你聽得到嗎?”
“……沒關係。真的,沒關係。”
“你忘了沒關係。我記得就可以了。”
“我記得禪院的霧有多冷,你的後背就有多暖。”
“我記得日內瓦的湖光有多亮,你的眼睛就有多溫柔。”
“我記得音樂廳的廢墟有多黑,你抱著我的時候就有多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