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來自山坡的窺視感,如同附骨之疽,帶著一種審視與權衡的意味,並未因戰鬥結束而立刻消失。林越背對著那個方向,看似在低頭審視腳邊變異野狗的屍體,實則全身的感知如同張開的雷達,牢牢鎖定了遠處的氣息。
不是野獸。野獸的目光更直接,要麼是貪婪,要麼是恐懼。這道目光,帶著一種屬於“人”的、複雜的克製與評估,甚至……有一絲極力壓抑的痛苦與虛弱。
他維持著表麵的平靜,彎腰,像是要檢查野豬的獠牙,指尖卻已悄無聲息地扣住了一枚邊緣鋒利的石片。若對方有任何異動,這石片會比子彈更快地沒入黑暗中。
然而,預想中的攻擊並未到來。
那道目光在持續了約莫半分鐘後,如同風中殘燭,閃爍了幾下,便突兀地熄滅了。緊接著,山坡方向傳來一聲極其微弱的、身體壓垮灌木的窸窣聲,以及一聲幾乎被夜風吞沒的、帶著解脫意味的沉重喘息。
然後,一切歸於沉寂。隻剩下農莊周圍濃鬱的血腥味,在暗紅色的夜色中彌漫。
林越緩緩直起身,轉向山坡的方向,眼神幽深。他沉吟了不到兩秒,便做出了決定。不能放任一個未知的因素潛伏在如此近的距離,尤其是在對方可能目睹了他部分實力的情況下。
他腳步輕點地麵,身形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沒有走那條被獸群撞開的缺口,而是選擇了籬笆另一側一個不起眼的陰影處,如同液體般悄無聲息地滑了出去,瞬間沒入農莊外圍那片已然變異、顯得格外猙獰茂密的草叢中。
他的潛行技巧已臻化境,每一步都精準地落在最不易發出聲響的著力點,身體與環境完美協調,仿佛他本就是這黑暗的一部分。夜風拂過草叢的沙沙聲,完美掩蓋了他移動時那幾乎不存在的微弱氣流。
幾個呼吸間,他已越過數十米的距離,接近了那片山坡。
借著血色月光,他看到了目標。
一個男人。
一個如同鐵塔般壯碩的男人,即便此刻癱倒在地,蜷縮著,也能看出他原本驚人的體魄。他穿著一身早已被撕扯得破爛不堪、沾滿暗沉血汙和泥濘的迷彩作戰服,依稀能辨認出某種製式的影子。寸頭,國字臉,即使因痛苦而扭曲,眉宇間仍殘留著一股揮之不去的、屬於軍人的剛硬線條。
他倒在一片被壓倒的變異灌木叢中,呼吸微弱而急促,臉色蒼白如紙,嘴唇乾裂泛紫。他的左大腿處,一道猙獰的傷口皮肉外翻,深可見骨,邊緣呈現出不正常的黑紫色,顯然帶有毒素或嚴重的感染。身上還有其他多處擦傷和撞擊痕跡,最嚴重的是右側肋下,一片可怕的淤青腫脹,甚至可能傷及了內臟。
這是一個重傷瀕死之人。
林越站在幾步之外,陰影籠罩著他,目光冷靜地掃過對方身上的每一處細節。破爛但專業的作戰服,虎口厚重的老繭,即便昏迷也無意識保持著某種防禦姿態的身體語言,以及那身經百戰才能淬煉出的、即便力竭也未曾完全散去的煞氣。
兵王。或者,至少是頂尖的特種作戰人員。
結論瞬間在腦中形成。
似乎是感應到了生人的靠近,地上那鐵塔般的漢子身體猛地一顫,竟強行從昏迷的邊緣掙脫出一絲清醒。他渾濁而布滿血絲的眼睛艱難地睜開,在看到林越模糊身影的瞬間,瞳孔驟然收縮!
那不是普通人在危難中看到希望的眼神,而是一種如同受傷困獸般的、混雜著警惕、絕望與最後一搏的瘋狂!
“呃……啊!”
他喉嚨裡發出一聲沙啞低沉的嘶吼,不知從哪裡爆發出最後一股力氣,右手如同鐵鉗般猛地探出,抓向腰間——那裡原本應該掛著武器的地方空空如也。但他並未停頓,化爪為拳,帶著一股慘烈的、同歸於儘般的氣勢,直搗林越的小腹!
這一拳,速度不快,力道也因重傷而十不存一,但角度依舊刁鑽狠辣,直擊要害,帶著軍中格鬥術一擊斃命的簡潔與殘酷。
若被打實,普通人恐怕會瞬間失去戰鬥力。
林越站在原地,甚至連眼神都沒有變化一下。
就在那飽含風霜和血漬的拳頭即將觸及他衣角的刹那,他垂在身側的左手,如同驅趕蚊蠅般,隨意地向下一拂。動作輕飄飄的,沒有帶起絲毫風聲。
然而,那漢子蘊含最後力氣的一拳,在接觸到林越手指的瞬間,卻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堅不可摧的氣牆。所有的力道,所有的氣勢,都在刹那間冰消瓦解。他隻覺得一股柔和卻無法抗拒的力量傳來,整條手臂瞬間酸麻,失去了所有知覺,軟軟地垂落下去。
漢子眼中的瘋狂被難以置信的駭然取代。他耗儘最後力氣的搏命一擊,竟然被對方如此輕描淡寫地……化解了?
這種絕對的力量差距,讓他瞬間明白了彼此之間那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最後的精神支柱仿佛也隨之崩塌,他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一大口帶著內臟碎塊的暗紅色血液從口中湧出。他死死地盯著林越,那目光中充滿了不甘、憤怒,以及一絲深藏的、未能完成某種使命的遺憾。
然後,他頭一歪,徹底陷入了深度昏迷。生命的火焰,如同風中之燭,搖曳欲熄。
在他意識徹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他那渙散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林越的身影,死死鎖定了林越隨意彆在腰間的那根——通體瑩白、在血色夜幕下散發著柔和而純淨光芒的蘿卜。
那眼神,複雜到了極點。有震驚,有茫然,或許還有一絲……在絕對黑暗中看到唯一光源時,本能的、無法理解的渴望。
林越站在原地,低頭看著這個徹底失去意識的鐵塔漢子,又瞥了一眼自己腰間的發光蘿卜。
麻煩。
他微微皺起了眉頭。但看著對方那身破爛的軍裝和即便昏迷也緊握的拳頭,某種久遠的、幾乎被他遺忘的,關於“同類”的模糊概念,極淡地劃過心底。
他沉默片刻,最終,還是彎下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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