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血月當空。
王大牛躺在簡陋的木板床上,身體像是被掏空了所有力氣,連指尖都沉重得無法抬起。蘿卜湯帶來的暖流仍在四肢百骸間緩緩流淌,修複著破損的肌體,壓製著肆虐的毒素。傷口處傳來陣陣麻癢,那是組織在快速愈合的征兆,這種感覺如此陌生而強烈,幾乎讓他感到一絲惶恐。
他活下來了。
這個認知,伴隨著隊友慘死的畫麵,如同冰與火交織,在他心中激烈衝撞。他閉上眼,那些染血的麵容、絕望的嘶吼、變異獸猙獰的獠牙,便清晰地浮現在黑暗中。巨大的悲痛與幸存者的負疚感,幾乎要將他吞噬。
然而,身體深處那股新生的、堅韌的生機,卻又像一根無形的繩索,牢牢地拴住了他,將他從崩潰的邊緣一次次拉回。
他睜開眼,目光落在屋頂腐朽的椽木上,眼神複雜。救他的那個青年——林越,將他安置好後,便去了隔壁房間,再無動靜。整個農莊死寂得可怕,隻有遠處偶爾傳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獸吼,提醒著他外麵世界的劇變。
這地方,處處透著詭異。能瞬間治愈重傷的發光蘿卜,輕描淡寫化解他瀕死一擊的神秘莊主,還有這似乎能隔絕部分外界汙穢的寧靜氛圍……
作為一個在生死邊緣徘徊過無數次的職業軍人,王大牛的本能讓他無法完全安心躺在這裡。感激歸感激,但摸清環境、評估潛在風險,是刻在骨子裡的習慣。尤其是,他對林越幾乎一無所知。
夜色,是最好的掩護。
他強忍著傷口愈合帶來的麻癢和移動時不可避免的刺痛,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挪下床。每一塊肌肉都發出酸澀的抗議,冷汗瞬間浸濕了他破爛的背心。他靠在牆邊,喘息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如同潛行的獵豹,悄無聲息地摸向門口。
他的動作依舊帶著軍中偵察兵的影子,每一步都落在最不易發出聲響的位置,呼吸壓得極低,耳朵捕捉著周遭的一切動靜。
主屋一片寂靜。他順利地來到屋外。
血色月光下,農莊的輪廓顯得模糊而神秘。那片發光的蘿卜地,如同黑暗中的明珠,柔和的白光與天際的血色形成鮮明對比,散發著令人心安的生機。但他目光一掃,便鎖定了農莊更深處,那位於主屋後方、被幾叢變異植物半遮掩著的小院。
那裡,似乎才是這座農莊的核心。一種無形的、難以言喻的壓迫感,隱隱從那個方向傳來。
王大牛屏住呼吸,借助陰影的掩護,向那小院潛去。他的目標是觀察,僅僅是觀察。他需要知道,自己究竟身處何地,救他的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越是靠近,那股無形的壓迫感就越發清晰。仿佛空氣都變得粘稠起來,帶著一種凜然的、拒絕靠近的意誌。
當他終於來到小院入口,試圖借著月光向內窺探時——
異變陡生!
就在他腳尖即將踏入小院範圍的刹那,前方原本空無一物的空氣中,驟然泛起了一圈圈水波般的漣漪!一道完全由能量構成的、半透明的氣牆憑空出現,柔和卻堅決地擋住了他的去路。
王大牛瞳孔驟縮!他甚至沒感覺到任何能量波動的前兆!這防禦手段,遠超他的認知!
他心中警鈴大作,下意識就想後撤。然而,還沒等他做出任何動作,一個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的聲音,如同鬼魅般,緊貼著他的耳後響起:
“你的命是我救的,想拿走,隨時可以。”
聲音不大,卻像一道驚雷,在王大牛腦海中炸開!
他渾身的汗毛瞬間倒豎!怎麼可能?!他明明沒有聽到任何腳步聲,沒有感覺到任何氣息的接近!這個人,是什麼時候……到了自己身後的?!
他駭然轉身,心臟瘋狂擂動。
月光下,林越就站在他身後不足一米的地方,神色平靜地看著他,眼神深邃得像兩口古井,映不出絲毫情緒。他仿佛一直就站在那裡,與周圍的陰影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