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日,翠花聽著前鄰家哭聲嗚嗚,重新安靜下來。
村裡的人都在忙著打麥子曬麥子,嚴開選就這麼悄無聲息的下葬了。
農家人沒有那麼多的時間悲傷,還有麥子要伺候,麥子還沒有顆粒歸倉,誰也不敢鬆口氣。
嚴家大小子,那個笑起來一口大白牙的黝黑後生,就這麼從這個世界消失了,世界上再也沒有了這個人。
這幾天,張家做飯的一直是大勇娘,大家都沒有說什麼,翠花木木地過了幾天,等嚴開選塵埃落定,翠花也終於抬起了頭,開始替娘張羅起飯食。
就像她放下廚房活計沒人說什麼一樣,當她又重新拾起,也沒有人說什麼。
翠花還是會望向星空。他大概是個流星吧。有時候她也這樣想。
每年新麥下來,大勇娘都會給大家做一頓拉麵條子,新麥做的白麵條子,可勁地吃,可勁地造,每年都有這一頓,每年都盼著這一頓,這一頓拉麵條子,比過年的大魚大肉吃得都香。因為這是咱們的汗水換回來的。
今年這一頓白麵拉條子卻遲遲沒有下落,張老三跟娘磨了好幾天了,大勇娘實在煩得不行,拿起笤帚把老三抽了一頓。
“吃吃吃!就知道吃!今年過年都不一定能吃上白麵了!趕緊地吧。勒緊褲腰帶,多劃拉些土豆子、胡蘿卜、蔓菁,今年能不能填飽肚子還兩說呢!”
眾人這才知道,今年天旱,麥子長得弱,收成比往年少了足足兩成!
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張家十口人,將有兩口人沒有飯吃!
形勢就是這麼嚴峻。
大家都沉默了。
起先張老漢也是不信的,知道今年風雨不好,收成可能少一些,但沒想到麥子少打了這麼多,再加上還要交公糧,還要做紅白事,今年真有可能沒有新麥可以吃了。
問了問其他人家,也是愁眉苦臉。收成都不好,算不過賬來,感覺老天爺生生從這些老農手中收回了兩成的糧食。
要吃老本了,要挨餓了!
翠花的心狠狠地被提溜了起來,小時候的她是挨過餓的,那時還沒有分家,跟爺爺奶奶叔叔伯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吃大鍋飯,人多地少,家裡時時刻刻都籠罩在餓肚子的陰影中,後來家裡實在揭不開鍋了,爺爺把家給分了,幾個兒子各憑本事吃飯。
張老漢和大勇娘勤勞肯乾,帶著半大不小的孩子們開墾荒地種園子,像繡花一樣伺候莊稼,再加上省吃儉用,什麼東西都往嘴裡扒拉,才撐起了這一個家。
今年收成不好......一家人開始愁上了。
“不行今年多種點南瓜土豆地瓜吧,糧食不夠吃地瓜,咱們這裡的地長地瓜長得好,總不能餓到孩子們。”
“也隻能這樣了。不光種地瓜,各種菜都得種起來,糧食不夠菜來湊,白菜也能頂饑,總不能餓到孩子們!”
張老漢和大勇娘商量接下來地裡的主要活計,張家大兒子二兒子還有大妮二妮都在聽著,這幾個大孩子,也該懂田地經濟了。
商量過來商量過去,兩個老頭老婆一臉淒惶,今年注定是個荒年,荒年來咯!
不過天無絕人之路。
一家子剛要摸黑吃飯,張奶奶拐著小腳來了。
“娘啊,吃了沒?再吃點吧!”大勇娘招呼著她的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