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紅還能怎麼說，當然是不願意。
自己生了兩個兒子，本來是好事，爹娘在生孫子這事上有執念，不是一直想要姓戚的孫子嗎？她給完成任務了，還是超額完成任務，怎麼功勞沒有，還要把自己孩子換出去。
豔紅當然不願意，二勇也不同意。
豔紅和二勇夫婦在家裡一直勤勤懇懇，二勇認真學手藝，豔紅跟著娘操持家務，跟哥哥嫂子一直處得很好，怎麼嫂子生了兩個閨女她就得做出犧牲？這是什麼道理？
二勇這個上門女婿，一直把自己的位置擺的很正。丈人給了他一個家，教他木匠手藝，給他個吃飯的活路，他很感激，但這並不意味他就要把自己親生兒子送出去。兒子姓什麼無所謂，都是自己孩子，但送出去就不屬於自己了。
他定不能同意。
這些年謹小慎微、兢兢業業的二勇，破防了。上門女婿的卑微委屈，在這時刻達到了頂峰。
他的位置尷尬，這事還得讓豔紅去理論。
豔紅涕淚橫流：“娘，我生的這兩個兒子，是不是跟著姓戚，是不是你們的孫子？你們說怕哥哥一個人撐不起門楣來，要招上門女婿，我就給你們招個上門女婿，你們想要孫子，我就生了兩個兒子，為啥要把我的孩子送人。你們偏心哥哥我沒意見，不能拿著我的兒子去貼補他倆。”
家良娘忙解釋：“不是送走，就是名義上跟著你哥嫂，不還是在一個家裡嗎？也不是送，是換，把蒙蒙換給你們。四個孩子還在一起吃住，還是一家人，就是名義上調個。”
“既然還在一起吃住，為啥要換，名義就那麼重要嗎？孩子們大了還能不知道嗎？弄那麼麻煩乾啥？”
家良娘也是慌慌：“沒說一定要這麼乾，不是問問你們意見嗎？”
豔紅煩躁地說：“彆說了，以後再也彆說了，你們這樣想這樣說，不是給我們兩家製造矛盾嗎？”
這句話說得有點重，但確實是這個道理。
家良皺著眉頭，一聲不吭。
翠蘭和二勇也是低頭不說話。
上門女婿，上門女婿，二勇現在才感受到了這四個字的沉重。
一時陷入無人說話的尷尬場麵。
最後戚老漢拍板：“既然孩子們不願意，這事誰也不許再提了，各人命裡有兒還是有女是天注定的，家良和翠花還年輕，還能再生。咱也養得起，一直生到兒子。”
家良娘“唉”地一聲：“國家不讓生了，蒙蒙是偷著生的，要是讓大隊裡知道，家良這個代課老師也乾不下去了。”
家良低著頭，事實確實如此。
計劃生育越來越嚴，有些懷孕的婦女被抓到就強製流產，搶著生偷著生的，被抓出來就一擼到底，公職也沒了，何況這些代課老師。
“家良啊，老師咱不當了，你還是跟著我學手藝吧，咱家有手藝，餓不著你，到時候你們弟兄倆一起幫持著，日子總能過下去！”
家良抬頭看看爹，又看看二勇，終是點點頭。
翠蘭回房，跟娘說了剛才的來來往往，大勇娘不住點頭：“翠蘭啊，你有個好公婆，老兩口一心向著你們倆呢，好好過，家良好好學手藝，你養好身體，還得生啊。”
翠蘭：“娘，我不想再生了，家良說了，閨女就很好，閨女是小棉襖，更親人。我身體也不好，人家說剖腹產再生孩子很危險，我這平平安安生下蒙蒙就是撞大運了，我不能再生了。”
大勇娘趕緊“呸呸呸”三聲：“彆胡說八道，女人怎麼能生兩個就算了，我可是生了你們八個，沒吃沒喝的，身體不還是杠杠的。你還要生，偷著生！你不生兒子，以後你公公婆婆的家產就沒你們的份！”
翠蘭不服氣，又不敢頂嘴，隻能聽著。
“家良現在這樣說，等他年紀大了，就嫌棄你沒生兒子了，那時你也老了，想生都生不了，乾著急，不快趁著現在年輕，早生早完成任務，不像豔紅那樣生兩個兒子，最起碼也得有一個兒子，一個自己生的兒子！”
大勇娘言辭切切，翠蘭聽著，驟然覺得身上的擔子有些重，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豔紅回到房裡，抱著兩個兒子垂淚，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這兩個孩子，差一點就被彆人換了去，叫她如何不難受。
二勇輕輕拍拍妻子的肩膀：“爹娘不是那不講理的，哥嫂不也是沒有說話嘛，也許這就是爹娘一時的想法，你我不願意，也就罷了。你就放心吧，爹不是說了，這事以後誰也不能提了。”
豔紅點點頭，心裡還是委屈。爹娘偏心哥嫂她是知道的，她也沒在意，二勇爭氣，手藝學得好，爹已經逐漸把活計交給他，家裡的頂梁柱遲早是二勇的，自從生了兩個兒子，說實話，她的心裡也是存了要爭一爭的心的。
現在看來，爹娘的心偏地不是一點半點，他們要換走自己的兒子啊！雖然這事最終沒成，可還是在豔紅心裡留下了疙瘩。
而二勇想的卻是，爹要教家良木匠手藝......
這幾年，二勇兢兢業業學習乾活，自己也爭氣，把丈人的手藝學了個十成，二勇能感受出來，丈人沒有藏著私心，勢必要把這門手藝原原本本傳承下來。現在家裡大多數的活計，都是二勇在主持，戚老漢隻是打打輔助，提供一下指導意見。這樣下去，很快二勇就能接手家裡全部生意。
但是現在，家良要學手藝......
比起調換孩子，二勇覺得，這件事情更重要。
調換孩子，豔紅不願意，翠蘭不願意，這事就過去了，但家良學藝，這事不存在誰願意不願意的問題，即使二勇和豔紅心裡不願意，他們倆也不能說什麼。
畢竟家良是這家的正經兒子，當初丈人也沒說這手藝隻能教二勇這個上門女婿。
看看豔紅抱著兩個兒子，有兒萬事足的樣子，二勇後知後覺，丈人好像下了一大盤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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