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花也不想硬捱啊,她也知道自己身體出問題了,怎麼吃都吃不飽,吃得肚子裡脹脹的,身上還是沒勁。
剛開始她還以為這是累的,誰知道竟然是得病了,得了甲亢。也不知道到底吃啥的原因。
翠花文化程度不高,隻知道人吃五穀雜糧沒有不生病,那麼生病肯定是吃什麼東西吃的。
老人又說:“病從口入。”得病了一定是哪樣東西吃得不對了。醫生囑咐不能吃海帶不能吃碘鹽,還有一些亂七八糟要注意的,這不就是應了老祖宗的說法——病從口入嘛。
翠花早就想去醫院查查看看什麼毛病,但實在是沒空啊。
每天孩子要吃飯,雞鴨豬要喂,地裡還有一堆活計,翠花感覺自己就是小時候玩的陀螺,一直被一隻鞭子抽打著,不停地轉啊轉啊,一刻都不能停。一旦停下來,想再重新轉起來就麻煩了。
所以,她從來不讓自己停下來。
地裡有活忙地裡,冬天田裡歇了便去村裡種大棚的人家打零工,反正從沒有歇著過。
村裡人家都羨慕她家光景是城裡吃公家飯的人,不僅風雨無阻地往家拿工資,還經常發各種生活用品,什麼時興的洗發膏、香皂、衛生紙都發著。
但翠花心裡明白,這些東西都是用勞力換來的。在廠子裡出了力,家裡就顧不上,又沒有老人幫襯,隻能靠翠花一雙手來操持,能不累嗎?
能乾的翠花在村裡便有了一個外號:拚命三娘。
一是因為她實在能乾,人家有拚命三郎,她就是拚命三娘。再就是因為她有三個兒子。
這幾年實行計劃生育,除了偷著超生的,一般很少有三個孩子尤其是三個兒子的。偏偏她家,實實在在養著三個兒子。
在農村,有兒子就得蓋房子、備彩禮,給兒子娶媳婦。這是很高的“含金量”。大家都知道三個兒子意味著什麼。
翠花也愁。
但是愁也沒用,隻能暫時不去想他們。兒孫自有兒孫福,到時候還不知道怎麼樣呢。
想當年,爹早早去了,娘麵對著剩下的四個兒子一個閨女,也是快要嚇死了,後來不也都各自成家立業了?所以說,不要擔心還沒有發生的事情,各有各的緣法。
儘管這樣自己勸自己,翠花一想起三個孩子,還是心頭發顫。
所以她不敢休息。得像拚命三娘一樣的乾活、乾活、乾活!
甲亢雖然不是很嚴重的病症,但也不能勞累,再這樣乾下去顯然是不行的。
大雙跟翠花把這事掰扯一番,翠花隻是歎氣。說得倒容易,哪有輕快的時候啊,光家裡地裡這些活計,不是一個女人能乾得了的。
大雙又找到姐夫,把二姐的病情好好跟光景掰扯一遍,大雙在大學就是學醫的,雖然還沒有畢業,沒有拿到工作證,但在大家眼裡,他就是個醫生,他說的話,大家還是能聽進去的。
光景也跟翠花商量,要不把家裡的田地承包出去,不種地了。如果翠花閒不住,就在家裡打打零工,去大勇光芒他們的大棚裡乾點活,零散掙點就行了。
話是這麼說,哪有承包田地的,這幾年大家都種大棚,經濟效益高,越來越多的人把田地承包出去,專心種大棚,導致土地承包的價格很低,也可以讓村委承包,但價格就更低了。簡直算是聊勝於無吧。
翠花有些不舍得,農民就是種地的,光景在城裡煉油廠上班,她在家再不種地,那不就是脫離土地了嗎?
她真不舍得。
光景和大雙沒法說服她,隻好答應等明年收完這茬麥子再說。這段時間裡,家裡兄弟多幫襯著點,也不會讓她累到。
翠花沒有再堅持,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確實不能再繼續這樣乾下去了。
自從定下來要把土地承包出去了,翠花這心裡就空落落的,自小到大,她的季節節氣都是根據農時來的,本就是農民嘛!
跟光景急切地想去城裡上班,當“穿皮鞋”的人不一樣,翠花對這片土地有著更為深厚的感情。
從剛會走路就被爹娘帶著去地裡,從看著爹娘大哥他們在地裡忙活,到自己也挽起褲腳下地,田野裡的風,泥土翻騰的清香,明晃晃的日頭,已經成了她生命中最熟悉的東西,這就要告彆他們了嗎?
翠花不知不覺走出家門,順著自己的心意來到自家的地頭。
冬日裡的田地一片蕭條,剛剛下過一場薄雪,田裡有斑駁的顏色。
翠花知道,在黑色的土和白色的雪下麵,是蟄伏的綠色小苗,他們現在沉睡,隻等明年開春的風一吹,他們就會挺起脊梁,使勁往上生長。
長成沉甸甸的麥穗,綠了又黃了,收獲回家再打成麵粉,蒸成饅頭、麵條、包子、火燒......
這片土地是多麼可愛啊,隻要你認真勤奮地灑下汗水,不違農時,她就會給你收獲,給你糧食,給你希望。
這片土地多麼可愛啊,她養活了祖祖輩輩的人,她張家的一大家子,他郝家的一大家子,還有很多很多的人家。
大家不再挨餓,大家有飯吃,都是從這些土地裡刨出來的啊。
翠花蹲在地頭,看著黑黑白白、一片寂寥又充滿希望的田地。她有些明白了,當年爹也是喜歡自己蹲在地頭,一蹲就很長時間。那時的他,也是在祈禱風調雨順,田裡的出產能養活一大家子人吧!
張家的田地蓋起了大棚,郝家的田地也要失去了嗎?
不知郝家的田地還回村裡後,以後還有沒有他們一家的份,不知道郝家公爹泉下有知會不會怪她這個當媳婦的丟了家裡的田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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