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田野中，涼涼的風刮在臉上還有微微的痛感，翠花剛打開小賣部的門，鄰家老嬸子就過來坐著了。
翠花趕緊擺上小桌子和暖瓶。
“還是你家過得好啊，光景在城裡廠子上班拿工資，你在家開著小賣部，風吹不著雨淋不著，掙錢也有保障，不像我們這些玩棚的，今年天災人禍，快過不下去了！”
翠花知道今年形勢不好，大片大片的菜在公路邊堆著成小山，前幾天下雨，腐壞的汁液混著雨水在泥地裡漫開。天一放晴，看著真是觸目驚心。
三嬸子從大棚那邊過來，挎著一個籃子，籃子裡是剛摘下的頂花帶刺的黃瓜，放在翠花櫃台上，“剛摘的鮮黃瓜，給孩子們當零嘴吃，不值錢，扔了可惜，你們也幫著吃吃。”
翠花想說不要，家裡堆滿了各種菜，都是鄰居們送來的，覺得他家不玩棚，家裡人也多，能幫著消化一些。
永生媳婦騎著三輪車路過，車鬥裡的芹菜蔫頭耷腦，朝著三嬸歎氣：“今年這行情，一個棚能掙一萬就不錯了，比前兩年差遠了。”
小慧的丈夫剛從市場送菜回來，進門就嚷嚷開來：“外地來的大蔥在市場裡混著賣，聽說有人吃了鬨肚子，現在連咱們本地菜都沒人敢要了！還掙一萬？不賠本就不錯了！”
翠花沒敢說話，自家不玩棚，但也知道今年大棚買賣不好，路邊腐爛的菜看著讓人心疼，怎麼就賣不出去呢？是種的太多嗎？
公路邊的排水溝裡，塞滿了沒來得及運走的生菜和油麥菜；村口的空地上，幾堆腐爛的蔬菜散發著酸臭味，引來成群的蒼蠅。
有農戶心疼，想把稍微好點的菜挑出來喂豬，可剛喂了兩天，豬就開始拉肚子，最後隻能忍痛把菜全倒了。
“都怪那該死的農藥！”村裡的老周蹲在田埂上，一拳砸在旁邊的土坯上。上個月，縣裡的蔬菜檢測站來抽查，結果發現好幾戶的菠菜農藥殘留超標，消息一傳到外地的批發市場，原本簽好的訂單全被退了。
“我這棚裡的菜，本來能賣兩萬多，現在全爛在地裡了。”老周的聲音帶著哭腔，他指著不遠處的大棚，“你看，隔壁老王的棚，菜都沒敢摘，直接在地裡鏟了。”
可誰也沒想到，更大的麻煩還在後麵。
村裡的養羊戶趙磊，看著路邊倒掉的菠菜可惜，就拉了幾車回去喂羊。剛開始，羊吃得還挺歡，可沒過一天，家裡的三百多隻羊就開始陸續倒地，口吐白沫，沒等獸醫趕來，就全死了。
趙磊紅著眼找到種菠菜的農戶，對方卻一臉煩躁：“那是我們扔了的，你自己撿去喂羊，關我們什麼事？我們又沒賣給你。”
這話徹底激怒了趙磊，他把死羊拖到村口，堵著種菠菜的農戶家門要說法。消息像長了翅膀，很快傳遍了整個東昌縣。
“東昌蔬菜農藥超標，養羊戶喂菜致三百隻羊死亡”的標題，在社會上引起了軒然大波。
有網友翻出之前東昌縣蔬菜多次被檢測出農藥殘留超標的記錄，評論區裡一片罵聲：“這樣的菜誰敢吃？以後再也不買東昌的菜了！”
信譽的崩塌，比蔬菜腐爛更快。
原本還能零星賣出一些的蔬菜，現在徹底沒人要了。外地的經銷商一聽是東昌縣的蔬菜，直接掛了電話；縣城的菜市場裡，本地蔬菜的攤位前空蕩蕩的，旁邊外地蔬菜的攤位卻擠滿了人。
農戶們看著自家的大棚，眼神裡滿是絕望，有的甚至開始拆大棚，準備明年改種糧食。
小剛站在自家的大棚門口，看著父親蹲在地上唉聲歎氣，心裡像堵了塊石頭。
這天下午下課後，小剛忍不住跟同桌聊起了家裡的事，沒想到一下子吸引了周圍的同學。
“我爸說，現在縣裡的蔬菜太多了，根本賣不出去，有的農戶都把菜爛地裡了。”小剛的聲音很低，卻還是被旁邊的同學聽到了。
“就是種得太多了！”班長王萌推了推眼鏡，“這幾年玩棚的都掙錢，全縣使勁推使勁推，結果供大於求，肯定會滯銷。”
“可如果不是農藥超標，就算種得多，至少還能賣出去一些吧？”學習委員李娜反駁道，“我姑姑是做蔬菜批發的，她說現在外地的市場對農藥殘留查得特彆嚴，東昌的菜一檢測就超標，誰還敢要？”
“我覺得還是管理的問題。”坐在後排的張強插話，“縣裡隻想著讓農戶多種菜，卻沒人指導怎麼科學種植，也沒人管農藥的事，出問題是遲早的事。還有品牌，東昌蔬菜以前也小有名氣，可現在一點品牌意識都沒有，出了問題也不及時解決，信譽肯定就沒了。”
同學們你一言我一語，討論得格外熱烈，連講台上的班主任陳老師都被吸引了過來。她沒有打斷大家，而是靜靜地聽著，直到討論聲漸漸小了，才走上前，輕輕敲了敲黑板。
“同學們說得都很有道理。”陳老師的目光掃過全班，“東昌縣的蔬菜產業走到今天，有客觀原因，也有主觀原因。發展太快，管理跟不上，種植技術落後，質量把控不嚴，這些都是問題。可更重要的是，我們不能隻看到眼前的困難，還要想到未來。”
她頓了頓，指著窗外的田野：“你們看，下麵那些大棚，是你們父輩一輩子的心血。現在他們遇到了困難，需要有人幫他們走出困境。而你們，作為東昌縣的孩子，作為未來的‘菜二代’，更應該好好學習，掌握知識和技術，將來用你們的智慧，去改變家鄉的麵貌。”
教室裡安靜下來，同學們的目光都投向了窗外。夕陽的餘暉灑在田野上，那些曾經充滿希望的大棚，此刻顯得有些破敗。
小剛緊緊抿著嘴唇，心裡的念頭慢慢長大：他要考大學，他要考農業大學，他要掌握最前沿的知識，讓東昌縣的蔬菜重新站起來，走進全國的市場，讓爸爸、叔叔們的臉上，重新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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