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的鈴聲已經響過第三遍，徐朝鑫盯著麵前攤開的數學卷子，筆尖懸在半空三分鐘，一道解析幾何題的輔助線始終畫不出來。
不是不會畫，是他根本沒法讓注意力落在那堆交錯的線條上。
腦海裡又冒出圓圓的樣子。
圓圓的眼睛圓圓的臉，還有圓圓的耳朵，圓圓的梨渦。
他猛地攥緊了筆，指節泛白。這已經是今天的第十八次了。
不是刻意去想，是念頭自己鑽進來的。越是警告自己不去想，念頭越是往外鑽。
上語文課講《離騷》，老師念到“香草美人”，他第一反應是圓圓在菜博會上穿的粉色的衣服。
跑操時女生隊伍裡紮馬尾的身影，哪怕隻看到一個後腦勺，心跳也會突然變快，覺得那是不是圓圓——她在一中，但徐朝鑫還是覺得看見她了。
刷題時，寫著寫著就會盯著草稿紙上無意識畫的小圓圈發呆，那是他偷偷把“圓圓”的名字拆開來畫，畫滿一張紙，又趕緊揉成一團塞進抽屜最底層，像藏著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
“我是不是瘋了？”徐朝鑫第無數次在心裡問自己。
他知道這不對勁。
高三的日子像上了發條的鐘，每個人都在往前跑，黑板上的倒計時數字一天比一天小，老師說“再堅持一下，考個好大學就好了”。
他也想好好堅持，可身體裡像有另一個自己，總在扯他的後腿。
他偷偷查過，在學校圖書館角落的舊書裡翻到一本心理學雜誌，裡麵說“青春期情感衝動”是正常現象，可他覺得自己的情況根本不是“衝動”。那是一種停不下來的狂熱，像藤蔓一樣纏著他，讓他喘不過氣。
他甚至開始害怕去學校，看到紮馬尾辮的女生就忍不住想她，這種矛盾把他折磨得快要崩潰。
周五下午的體育課，自由活動時間，徐朝鑫把馬高遠拉到操場角落的梧桐樹下。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他卻覺得渾身發冷。
“高遠，我出事了。不，我好像病了。”徐朝鑫的聲音壓得很低，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樹皮，“我好像……喜歡上圓圓了。”
馬高遠正在喝汽水，聽到這話“噗哧”笑出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兄，你終於落入凡塵了！”
“哈哈哈哈！”馬高遠先是大笑三分鐘，慶祝這位老兄終於有了活人氣息。
不過看他好像嚴肅又苦惱的樣子，還是停止了大笑。“不是，老兄，彆這麼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不就是喜歡女生嗎？很正常啊，總比喜歡男生強吧。這不算出事，更不是有病！”
徐朝鑫搖搖頭，痛苦地說道：“不，你不懂。”
馬高遠一拍徐朝鑫的肩膀，一臉過來人的得意：“我不懂？我不懂的話全校沒有懂的。這有啥，情竇初開嘛，正常！我初中就談過兩次戀愛了，跟你說，這都是長大的必經之路……”
“不是你想的那樣。”徐朝鑫打斷他，聲音裡帶著一絲慌亂，“我控製不住自己。我上課根本聽不進去，滿腦子都是她，做題也錯一大堆，再這樣下去，我高考肯定完了。”
徐朝鑫抬起頭，眼睛裡滿是焦慮，“我查過書，我覺得我這是病，是心理問題，可學校沒有心理老師，我爸媽和老師也肯定不會理解……你說我該怎麼辦？”
馬高遠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不是，哥們，你陷得這麼深嗎？”
他認識徐朝鑫好幾年了，從初中到高中一直是同學，知道徐朝鑫是那種典型的“好孩子”——聽話、懂事，成績一直排在年級前幾名，從來不會做讓老師和家長操心的事。
他們倆一起刷題，一起熬夜，約定要考去同一個城市的大學，徐朝鑫從來都是最穩的那一個。
可現在，徐朝鑫的眼神裡滿是他從沒見過的迷茫和恐慌，像一隻找不到方向的小鹿。
問題有點大，他看起來確實像生病的樣子，臉色蒼白，眼睛下麵一團烏黑。像是被吸去了精氣神一樣。
“你彆急，先彆慌。”馬高遠收起了玩笑的語氣，“你先說說你是個什麼樣的症狀。”
兩人坐在地上，徐朝鑫平靜一下心情，把這段時間的表現詳細跟馬高遠說了。
馬高遠皺著眉頭想了想，“有時候人壓力太大，就會突然冒出一些奇怪的念頭。你想啊，你從小到大一直繃著弦，爸媽期望高，你自己也跟自己較勁，現在高考壓力這麼大，說不定就是這些情緒憋太久，突然爆發了。”
他掏出筆記本，像模像樣地寫寫畫畫，徐朝鑫知道這是他思考問題整理思路的習慣。
“據你的描述，你跟她並不熟，僅僅接觸過兩三次，但卻如此地迷戀，說明你不是真的‘喜歡’，可能就是因為她長得好看，或者某次幫過你，你把這種好感放大了。現在是高三，你把所有壓力都堆在自己身上，就容易把這種好感當成‘救命稻草’，不自覺地想逃避學習，所以才會一直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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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朝鑫盯著筆記本上歪歪扭扭的線條，心裡稍微鬆了一點，可馬上又沉了下去：“那萬一……萬一我就是真的喜歡她呢？萬一到高考前我都沒辦法集中精力呢？”
馬高遠頓了一下，斬釘截鐵地說：“不，你不是真的喜歡她，你隻是把她當做了一個‘符號’，一個讓你躲避現實、反抗現實的神秘烏托邦。”
他雖然隻是談過幾次小打小鬨的“戀愛”，牽個手就臉紅，分手也是因為覺得沒意思了，但這並不妨礙他理論知識豐富啊。
在他樸素的認知中，麵對徐朝鑫這種近乎“病態”的迷戀，他倒是直覺地認識到這是種愛情的障眼法。並快速幫徐朝鑫理清了思路。
兩個人坐在樹下，沉默了很久。
操場上的喧鬨聲傳過來，有人在打籃球，有人在說笑，那些青春裡該有的輕鬆愉快，此刻卻像隔著一層玻璃，離他們很遠。
“要不……咱們試試轉移注意力？”馬高遠突然開口，聲音有點不確定，“比如多做點題，或者每天跑步，把精力都用完，說不定就沒時間想她了。”
徐朝鑫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他知道這是現在唯一的辦法，可他心裡沒底。他試過了，根本不管用，自詡意誌堅定的他根本控製不住自己，那種情緒和念頭就像潮水一樣，不管他做什麼，都會重新湧上來。
夕陽慢慢沉了下去，把天空染成了橘紅色。徐朝鑫手裡攥著那張畫滿線條的筆記本，看著操場上漸漸散去的人群，心情忐忑又無助。
他不知道這場突如其來的狂熱心事，會把他帶向哪裡，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高考前，找回那個正常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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