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順鼓了鼓勁,最終還是沒有跟舅舅和妗子開口。娘難為了一輩子,也好強了一輩子,她不讓說肯定有她的理由,如果貿然把這事捅出來,先不說彆的,她能恨死這個背刺她的兒子。
男人這個樣,兒子再不聽話,她也太命苦了。
同順不敢,這條路不通。
隻能讓娘自己跟大舅說。
吃過午飯,同順騎著摩托車載著娘回家,大姨家早就開上了小汽車,冬天有暖氣、夏天有冷氣。
他不羨慕,那是人家自己掙下的。
臨走前,同順回頭看一眼大舅大妗子,眼睛裡滿滿的都是故事。
翠花看著同順的眼有些發慌,總覺得這孩子好像有話要說卻沒有說出來。
娘倆回到家2點多,傍晌午走的時候給留了飯的,光榮回家掀鍋一看,饅頭和菜原封不動還在蓋著。
“給我下掛麵!我要吃熱湯麵!”建國在炕上扯著嗓子吆喝。
廚房的瓷磚縫裡還沾著昨晚的麵條湯,光榮把鐵鍋往灶台上一墩,“哐當”一聲震得窗台上的醬油瓶晃了晃。鍋裡的水還沒開,她就抓著一把掛麵往裡頭撒,麵條在水裡打了個轉,粘成一團。
“水沒開你煮個屁!”身後傳來男人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光榮沒回頭,手腕一甩把鍋蓋扣上,蒸汽從鍋蓋縫裡鑽出來,糊了她一臉。
光榮感覺臉上一陣濕熱,瞬間又涼了下來。
“有本事你自己煮。”光榮乾脆不管了。
建國縮了縮脖子,棉襖的領口磨得發亮,露出裡麵起球的秋衣。他咳嗽了兩聲,痰盂在地上拖出刺耳的聲響,“我要是能動,還用得著你?”
這話像根針,紮得光榮心裡發疼。
二十歲嫁給他的時候,建國還是個能說會道的小夥子,拍著胸脯說要讓她過上好日子。可日子過著過著,就變了味。
他先是跟著人倒騰水果,錢沒賺著,倒欠了一屁股債;後來又去搞傳銷,被警察抓了一回,回來就更沒了心氣。這些年,家裡的開銷全靠光榮在菜市場擺攤賣菜,起早貪黑,手上的凍瘡好了又犯,指甲縫裡永遠洗不乾淨的泥。
最讓她受不了的,是他的拳頭。
第一次動手是在兒子同順三歲那年,他賭輸了錢,回來就找她撒氣。
她想跑回娘家,可走到村口又折了回來。光景是倔脾氣,光明是爆性子,兄弟倆隻會動拳頭。要是他倆知道了,肯定得把建國打出個好歹,到時候村裡人指手畫腳,她臉上更掛不住。
見光榮扔了筷子不管鍋,建國又拖拉著殘腿來到灶前,把麵條撈進碗裡,撒了點鹽,筷子在碗裡扒拉了兩下,“就吃這個?沒點肉星子?”
“肉不要錢?”光榮的聲音拔高了些,“你以為錢是大風刮來的?”
建國把碗往炕沿上一放,“同順賣菜的錢呢?甜甜打來的錢呢?我養他們這麼大,他們給我花點錢怎麼了?你整天就知道錢錢錢,跟你過了二十多年,就沒見你笑過一回!”
光榮的火氣“噌”地就上來了,她抓起灶台上的抹布朝建國扔過去,“我不笑?我笑得出來嗎?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跟個廢人有啥區彆!”
建國也急了,從炕上爬起來,伸手就要抓光榮的胳膊。光榮往後一躲,順勢推了他一把。建國沒站穩,摔在地上,疼得齜牙咧嘴。
他抬起頭,眼睛裡滿是血絲,“你敢打我?”
“打你怎麼了?我還沒殺了你呢!”光榮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這些年的委屈、憤怒、不甘,像潮水一樣把她淹沒。她看著地上的男人,突然覺得陌生又可笑。這個男人,已經忍了他二十多年,還要忍他下半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