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水道仿佛沒有儘頭，隻有三人劃水的聲音和壓抑的喘息在狹窄空間內回蕩。
黛珂憑著記憶和感覺在前引路，卸下武裝後，她的每一個動作都更加謹慎，也將後背完全暴露在黛茜充滿敵意的目光下。
突然，黛茜冰冷的聲音再次劃破了寂靜，這一次，帶著一種洞穿時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尖銳：
“就算你沒有武器，就算你演得再像……”她的聲音在水流中顯得有些扭曲，“還有一個問題，你永遠無法解釋。”
黛珂的動作微微一頓，沒有回頭。
洛陽感到一陣頭痛：“黛茜，又怎麼了？”
黛茜沒有理會洛陽，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死死盯著黛珂的背影：
“言廷。你為什麼能從他手下這麼‘輕鬆’地逃出來？甚至還能帶著我這個人質，跳進這個他‘恰好’沒有全力封鎖的出口？”
黛珂沉默著，繼續向前遊。
“彆裝作沒聽見！”黛茜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積壓已久的憤懣和一種更深沉的、被時間醞釀過的痛苦，
“三年前！我第一次接到接近言廷、搜集情報的任務！那是在他常去的一家地下格鬥場！我偽裝成服務生，試圖在他的酒裡下藥，卻幾乎被他當場識破！他掐住我脖子的手，隻需要再用一分力，我就死了！”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頸，仿佛那窒息感從未遠去。“就在我以為必死無疑的時候，他卻像是看到了什麼極其震驚的東西，猛地鬆開了手，眼神……像是活見了鬼！他盯著我的臉，喃喃地說了一個字……‘珂’？然後就像被燙到一樣把我推開，厲聲叫我‘滾’！”
黛茜的聲音因為激動和回憶而顫抖，她遊快幾步，幾乎與黛珂並行，逼視著她側臉模糊的輪廓：
“其實五年前那個時候，父親甚至還沒有開始用‘黛珂’這個名字稱呼你！一直他叫你是‘零’！言廷怎麼會知道‘珂’這個字？！所以，三年前那次任務，那個讓他失神、讓他手下留情的影子，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早已經和他有了勾結？！”
這個時間點如同深海炸彈，在幽閉的水道中引爆了更劇烈的震蕩！
洛陽徹底懵了，三年前就開始了？那遠在黛珂第一次暗殺任務之前！難道……
黛珂如遭雷擊，身體猛地一僵，險些被水流衝走。五年前……格鬥場……
“珂”……這幾個字像一把生鏽的鑰匙，狠狠捅進了她記憶禁區的最深處，一陣遠比之前劇烈十倍的撕裂痛楚席卷了她的大腦，無數模糊的碎片瘋狂閃爍！
震耳欲聾的歡呼、濃重的血腥味和汗味、一雙深邃震驚的眼眸是言廷嗎？）、還有她自己帶著變聲器嘶啞的低吼……她痛苦地捂住頭，發出一聲壓抑的呻吟，身體不受控製地向下沉去。
“黛珂！”洛陽驚呼，連忙上前扶住她。
“我不知道……我不記得……頭……好痛……”黛珂的聲音斷斷續續，充滿了真實的痛苦與混亂，完全不似作偽。那劇烈的反應，連黛茜都愣住了。
“你不記得？”
黛茜看著她在水中痛苦掙紮的樣子，心中的懷疑與一種莫名的寒意交織在一起，但她依舊沒有放棄質問，語氣甚至更加尖銳，
“好！就算你不記得！那我告訴你！從三年前那次開始，言廷看我的眼神就總是帶著一種複雜的、透過我在看另一個人的探究！每一次交手，他明明有無數次機會可以殺我，卻總是手下留情！父親因此無數次責罵我無能，質疑我的忠誠！而我承受這一切的時候，你在哪裡？！你這個被他真正‘在意’了五年甚至更久的人，在哪裡？！”
她幾乎是嘶吼出來，將積壓了五年的委屈、不甘和憤怒徹底傾瀉：
“這份‘在意’，遠比五年前就開始了！持續了五年！如果不是你早就和他勾結，他憑什麼對一個敵人保持五年的特殊關注？最後一次任務，我完美複刻你的神情、語氣，甚至每個動作和你如出一轍，最後還是被她發現，憑的什麼？！”
五年！這個漫長的時間跨度，讓言廷的“在意”變得無比沉重，也讓黛茜的指控聽起來更加驚心動魄，幾乎無法反駁。
水道內的空氣如果算得上的話）仿佛凝固成了冰塊。
黛珂在洛陽的攙扶下勉強穩住身形，頭痛稍緩，但臉色蒼白如紙。這五年像是一個突破口，或者在失去記憶之前曾經也有丟失過記憶？
…言廷在意了她五年或者是更久？在她沒有記憶的、被黛川控製的漫長歲月裡，一直有這樣一雙眼睛在注視著她嗎？這感覺讓她不寒而栗，又莫名地生出一絲連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悸動。她丟失的，到底是什麼？
她看著黛茜，看著對方眼中那混合著恨意、痛苦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被漫長歲月否定比較的絕望，一種深切的悲哀湧上心頭。
她們姐妹，竟然在彼此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同一個人、同一段未知的過往，折磨了如此之久。
“我……不知道……”黛珂的聲音虛弱但清晰，她直視著黛茜的眼睛，不再回避那份沉重的指控，“我對言廷，對五年之間，毫無記憶。但如果你說的是真的……”
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光芒，那光芒穿透了身體的虛弱和精神的混亂。
“那麼，找到黛川，逼問出真相，就不僅僅是關於我們的身世和記憶，更是要弄清楚，這持續了五年的‘在意’，背後到底隱藏著什麼！這關乎你，也關乎我，關乎我們被操控的整個人生！”
她再次轉身，用儘力氣向著前方那越來越清晰的水流聲方向遊去。
“現在，活下去，弄清楚這五年的謎團，比我們之間互相猜疑更重要。”
黛茜看著黛珂那即使在痛苦和虛弱中依然挺直的、執意尋找答案的背影，緊咬的下唇滲出了血腥味。
五年的陰影太重，恨意難消，但黛珂剛才那真實的痛苦反應和最後的話語，像一道微光，照進了她被怨恨填滿的內心。
她沉默了，最終還是跟了上去。隻是這一次，持續五年言廷對黛珂的“在意”，像一道巨大的、無聲的鴻溝，橫亙在姐妹之間，也像一團更加濃重的迷霧，籠罩在她們的前路上。
這趟求生之路，已然變成了一場跨越了五年時光的、追尋真相與自我救贖的殘酷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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