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市一如既往地熱鬨,人流如織,吆喝聲、討價還價聲、靈獸坐騎的嘶鳴聲混雜在一起,煙火氣十足。沈墨一襲玄衣,靜立在一處不起眼的角落,目光掠過熙攘人群,最終定格在一間名為“百煉軒”的煉材鋪子前。
他腰間那枚白玉劍穗仍殘留著些許溫熱,像一隻不安分的螢火蟲,時不時提醒他方才感應到的那一絲極淡、卻絕不屬於正道的邪異氣息——正是從這鋪子後院隱約飄散出來的。
“客官,您瞧瞧這剛到的赤火礦?成色極好,煉劍胚子再合適不過了!”一個夥計熱情地迎上來。
沈墨眼皮都未抬,隻淡淡一句:“我找你們錢掌櫃。”
夥計被他周身若有似無的冷意和那隱含的威壓懾了一下,臉上的笑僵了僵,忙不迭地點頭哈腰:“哎,好,好嘞!您稍等,小的這就去請掌櫃的!”
片刻後,一個胖乎乎、笑容可掬的中年修士快步出來,一見沈墨,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疑,隨即笑得更加燦爛:“哎喲!這不是沈師兄嗎?什麼風把您給吹到這陋巷小鋪來了?快,裡麵請,喝杯靈茶!”
沈墨隨他進入內室,神識卻早已如水銀瀉地般悄然鋪開,捕捉著後院那絲若有似無的異樣。他不動聲色地坐下,接過茶杯,並未飲用。
“錢掌櫃,近日可收到什麼特彆的貨?”沈墨開門見山,指尖在桌麵上輕輕一點,“譬如,質地特殊,帶有…陰冷氣息的礦材,或者…非金非木的絲線狀之物?”
錢掌櫃臉上的肥肉幾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捧著茶杯嗬嗬笑:“沈師兄說笑了,咱這小店,做的都是正經仙門弟子的生意,收的也都是來路清白的材料,哪敢碰那些來路不明、帶著邪氣的東西?執法堂的規矩,咱可是刻在腦子裡的。”
“是麼?”沈墨語氣平淡,目光卻如冷電般掃過對方瞬間有些閃爍的眼睛,“半刻鐘前,有一股極淡的妖氣從此處散出。錢掌櫃,你當真毫無察覺?”
錢掌櫃額角滲出細汗,乾笑兩聲:“妖、妖氣?這怎麼可能…定是師兄感知錯了…或是隔壁哪家宰殺低階妖獸準備靈食吧?哈哈…”
沈墨不再言語,隻是靜靜看著他。室內氣氛陡然壓抑起來,錢掌櫃臉上的笑容幾乎掛不住,拿著茶杯的手微微發抖。
就在這時,沈墨腰間的劍穗又輕輕燙了一下。他眸光一凜,神識瞬間鎖定了後院角落裡一個剛剛被啟動的、極其隱秘的微型傳送陣殘留的波動——以及空氣中尚未完全散儘的一縷血腥味。
對方手腳很快,已然毀屍滅跡或轉移了東西。
沈墨心知再問不出什麼,徒留無益。他站起身,玄衣拂動間帶起一絲冷風。
“既如此,便不打擾了。”他聲音冷澈,“若想起什麼,或再見到什麼‘特彆’的東西,可隨時來尋我。或者…尋執法堂。”
最後三個字,他稍稍加重了語氣。
錢掌櫃如蒙大赦,連連鞠躬:“一定一定!恭送沈師兄!”
走出百煉軒,坊市的喧囂再度湧來。沈墨微微蹙眉,那絲妖氣如同投入湖中的石子,蹤跡已渺,但其引發的漣漪,卻暗示著水下並不平靜。他想起大比時那詭異的妖族發絲,想起楚清歌胎記吸收魔氣的異狀,想起祖師畫像那空洞的眼眶…
這些看似零散的線索,仿佛正被一隻無形的手悄悄串聯。
他禦劍而起,徑直前往主峰大殿。
宗主玄靈真人並未在正殿,而是在偏殿的一處靜室烹茶。水汽氤氳,茶香嫋嫋,顯得頗為閒適。
“師尊。”沈墨行禮。
“墨兒來了?”玄靈真人抬抬手,示意他坐下,遞過一杯清茶,“看你神色,坊市之行,有所獲?”
沈墨接過茶杯,並未飲用,將百煉軒之事簡略說了一遍,略去了劍穗感應的細節,隻道是神識捕捉到的異常。
玄靈真人靜靜聽著,手指緩慢地撥弄著茶盞蓋碗,發出清脆的微響。
“妖族之物…竟已能悄無聲息地流入山下坊市了麼…”老者喃喃低語,語氣裡聽不出太多驚訝,反而有種深沉的疲憊,“看來,有些人是越來越按捺不住了。”
“師尊,此事非同小可。”沈墨沉聲道,“大比之上出現妖族傀儡絲,坊市店鋪疑似暗中流轉妖物,宗門之內恐有…”
“墨兒。”玄靈真人輕輕打斷他,抬起眼,目光深邃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份量,“你是我玄天宗這一代最出色的弟子,亦是宗門未來的支柱。你的敏銳和責任心,為師深知。”
他頓了頓,啜飲一口清茶,才緩緩繼續:“但有些事,並非隻有黑白兩麵。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當下時節,微妙得很。”
沈墨眉頭蹙得更緊:“師尊之意是?”
玄靈真人放下茶盞,看著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非常時期,當有非常之眼光。有些事,看到了,記下了,便好。靜觀其變,方是上策。”
“靜觀其變?”沈墨眼中閃過一絲不解,“若其變…危及宗門根基呢?若其變…傷及無辜弟子呢?”他腦海中莫名閃過楚清歌在擂台上差點被那道蘊含邪氣的攻擊擊中的畫麵,以及她總在炸爐、煮火鍋、惹麻煩卻生機勃勃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