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那微微吸氣的動作,和似乎有所鬆動的下頜線,就像是暴風雨前那片刻的寧靜,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連廣場邊上那棵老歪脖子樹上的麻雀,都屏住了呼吸,小豆眼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楚清歌心裡的小鼓敲得咚咚響,差點就要替他把“我是有苦衷的!”這句話喊出來。
然而——
“帶下去,嚴加看管,等候審議。”
宗主玄靈真人那聽不出喜怒的聲音,如同冰冷的泉水,瞬間澆熄了所有剛剛燃起的小火苗。他沒有等沈墨開口,直接下達了命令。
幾位戒律堂的弟子上前,動作算不上粗暴,但也絕無往日的恭敬,一左一右“請”住了沈墨。
沈墨那剛剛鬆動了一絲的表情,迅速恢複了慣常的冰封狀態。他深深地看了宗主一眼,又極快地掃過楚清歌,那眼神複雜得像一團亂麻,最終什麼也沒說,任由戒律堂弟子將他帶離了廣場。
楚清歌:“……”
得,白激動了。這位大哥的“開口”可能僅限於呼吸調整。
隨著沈墨被帶走,廣場上緊繃的氣氛稍微緩和,但也迅速分化成了涇渭分明的兩塊。
一邊,是以林青羽為中心的熱鬨景象。
“林師姐!你受苦了!”
“青羽師姐真是臨危不亂,在魔修身邊周旋,還能留下如此鐵證!”
“是啊是啊,多虧了林師姐,才沒讓我宗被那魔頭繼續蒙蔽!”
幾個平日裡就圍著林青羽轉的弟子,以及一些被留影石畫麵徹底震懾住的弟子,紛紛湧上前去,噓寒問暖,歌功頌德。仿佛林青羽不是從秘境探險歸來,而是剛從什麼龍潭虎穴裡九死一生地殺出來,成了揭露陰謀、拯救宗門的英雄。
林青羽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疲憊與後怕,眼眶微紅,聲音柔弱卻清晰:“諸位師弟師妹言重了,青羽隻是做了任何一個正道弟子該做的事。隻是沒想到……沈師兄他……”她適時地停頓,留下無儘的唏噓和讓人腦補的空間。
立刻有人接話:“知人知麵不知心!林師姐不必為那種人傷心!”
另一邊,楚清歌周圍就顯得冷清多了。
她孤零零地站在原地,隻有腳邊一隻羽毛亂糟糟的小紅鳥小朱朱)和一隻灰頭土臉的穿山甲阿甲)。赤羽因為消耗過大,已經縮回靈獸袋裡休養了。
偶爾有目光掃過來,也大都帶著審視、懷疑,甚至是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遠和懼怕。
“就是她……一直跟沈墨走得近……”
“在秘境裡好像還幫沈墨說話了?”
“她不會也……”
竊竊私語聲像蚊子一樣嗡嗡傳來,雖然聽不真切,但那意味再明顯不過。
阿甲不安地用爪子刨著地,小聲嘟囔:“主人,他們看我們的眼神,怎麼像看……看烤蟲攤旁邊等著掉渣的螞蟻?”
小朱朱則氣得羽毛都炸開了,跳腳道:“呸呸呸!一群沒眼光的家夥!明明是我們主人和那個冰塊臉……呃,是沈墨,救了他們!要不是沈墨擋住那一下,要不是主人想辦法帶大家出來,他們能全須全尾地回來?現在倒好,英雄變叛徒,幫手變同黨?什麼道理!”
楚清歌心裡也堵得慌,像是塞了一團濕棉花。她彎腰把炸毛的小朱朱撈起來,順了順它的毛,又拍了拍阿甲的大腦殼,扯出一個沒什麼笑意的笑容:“行了,彆嚷嚷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在哪都一樣。咱們啊,現在就是那過了氣的網紅,涼透啦。”
她話音剛落,一個略帶怯懦的聲音在旁邊響起:“楚……楚師姐?”
楚清歌回頭,看到一個麵生的小弟子,手裡捧著個藥瓶,遞過來:“楚師姐,這是……這是我自己煉製的回元丹,品質一般,但……但或許您用得上。”小弟子說完,飛快地看了她一眼,又把頭低下,像是怕被什麼人看見一樣,塞了藥瓶就趕緊跑開了。
楚清歌拿著那瓶還帶著體溫的丹藥,愣了一下,心裡那點憋悶突然就散了些許。看來,也不是所有人都瞎。
這時,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插了進來:“喲,楚師妹,這人緣不錯嘛,剛回來就有人送藥了?”
楚清歌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她慢悠悠地把藥瓶收好,轉過身,看著帶著幾個跟班,一副勝利者姿態走過來的林青羽。
“比不上林師姐你啊,”楚清歌皮笑肉不笑,“看這歡迎儀式,跟英雄凱旋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秘境裡最大的功勞是林師姐憑一己之力力挽狂瀾呢。”
林青羽臉色一僵,隨即冷笑道:“楚清歌,你少在這裡陰陽怪氣!沈墨是魔修,證據確鑿!你與他關係匪淺,還是好好想想怎麼跟戒律堂解釋吧!”
“解釋什麼?”楚清歌一臉無辜,“解釋我為什麼沒像某些人一樣,遇到危險跑得比兔子還快?還是解釋我為什麼沒偷偷撿些不乾不淨的石頭回來?”
“你!”林青羽又被戳到痛處,氣得胸口起伏,她強壓怒火,換上一種看似勸誡實則威脅的語氣,“楚清歌,我勸你認清形勢!與魔修勾結,是什麼下場,你應該清楚!若你迷途知返,主動交代,或許宗門還會網開一麵!”
“交代?”楚清歌笑了,往前湊近一步,壓低聲音,隻有她們兩人能聽到,“林師姐,你想讓我交代什麼?交代你怎麼對瀕死的七星海棠灌除草劑?還是交代你偷偷收集那紅得發邪的石頭想乾嘛?或者……交代你那‘完美’的留影石,是不是剪得太乾淨了點?”
林青羽瞳孔驟縮,臉上血色褪去,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色厲內荏地道:“你……你胡說八道!血口噴人!”
“我是不是胡說,你心裡清楚。”楚清歌直起身,拍了拍手上並不存在的灰,語氣輕鬆,“林師姐還是先操心操心自己吧,畢竟,‘英雄’可不是那麼好當的,站得越高,摔得越慘哦。”
說完,她不再理會臉色鐵青的林青羽,招呼上小朱朱和阿甲:“走了走了,回家。還是咱們自己的狗窩待著舒服。”
她抱著鳥,帶著穿山甲,在一眾或明或暗的複雜目光中,朝著她那偏僻的、由獸欄改造的洞府走去。
背影挺得筆直,帶著點混不吝的勁兒,仿佛剛才經曆審判、感受冷暖的不是她一樣。
隻是,在沒人看到的角落,她輕輕歎了口氣,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嘀咕:
“沈墨啊沈墨,你這悶葫蘆,可真是給我出了個難題……這下,想低調都難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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